年諒目光有些複雜,瞧了她片刻,終還是垂了眼瞼,微微翹了翹嘴角。
夏小滿咳嗽一聲,道:“不是邀功,是想問六爺,若我沒給你做輪椅,而是外面有賣這個的,你聽說了,會不會買來?這個方便不方便?百金你肯買不?千金呢?”
“會。 ”年諒誠實的點了點頭,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時候,如果有人給他這樣一把能讓他不時自己到外面透透風的椅子,就是賣一萬兩他也買。 只是……“雖是會買,然還是那句話,這等金貴之物,天下又幾人用得起?買的少,又靠何牟利?”
夏小滿笑道:“這個輪椅本身成本——唔,造價——唔,我是說本錢。 本錢才多少銀子?柏木什麼價錢我不知道,這上面放的珠子啊玉石啊哪裡產地我也不知道,他賣二百,咱就當本錢就是二百兩來論,這樣一把給你帶來方便的椅子、做工又好又體面的椅子,我賣一千兩,你肯不肯買?肯地是吧!那麼。 我只要賣出去這一把,這連本帶利就都回來了。 還哪裡用得著天下人都來買?”
年諒略一思索,點頭道:“說地極是。 然到底是買者少,便是一把賺一千兩,也是有限。 ”
夏小滿見他上道,不由高興,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那就賣更貴。 這凡是有用地東西。 賣多少錢都有人買。 這個本錢才二百兩銀子,若是換更高貴地木頭——比如紫檀木的,上面嵌滿夜明珠,本錢就往一千兩裡下,回頭賣上幾萬兩,肯定也會有金貴人來買就是了。 不怕你賣得貴,就怕你賣得不夠貴,配不上金貴人地身份。 ”
這是任何一個時代都通用的商業法則。 是任何一個穿越者都懂得的賺錢之道。 ——不求最好,但求最貴,賣的就是包裝和噱頭。 有良心的,包裝和噱頭之下賣的還算是有用的東西;若是空手套白狼純心忽悠人,便是賣沒使用價值地東西,敢賣這麼高價錢。 也肯定有獵奇的人來買——好奇到底什麼東西能賣這麼貴。
只是,這道理誰都知道,可執行起來卻不那麼容易,賣高價的東西,到底需要依託於一個強勢的後臺,一來需要雄厚的資本用以造勢,再來也是需要在遇到挑刺兒找麻煩的傢伙時,有人給撐腰。
現下如果年諒來撐腰做這生意,她也能保證賺個盆滿缽滿。
年諒皺眉道:“這等便算得是虛言誆騙於人吧?”
夏小滿不屑的一笑,反問他道:“旁的我不知道。 就京裡望吉街年記點心鋪子裡地點心。 自家點心六爺想必也吃過吧,那一兩二錢銀子一匣子的上等酥蜜綿糕。 本錢才多少銀子?若不算那匣子,也不算夥計們的工錢,純那點子面、油、糖蜜又值多少銀子?這種是商家慣用的伎倆,只不過咱們把它翻上幾倍,放到那輪椅上罷了。 ”
年諒想想那點心,淨賺上一倍怕也是尋常,不由嘆息,凡生意便是牟利,說誆騙,牟萬兩是,牟一錢亦是,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然口中仍喃喃道:“無奸不商,果然無奸不商。 ”
“商家靠的就是這點兒利活著麼。 ”夏小滿心裡撇嘴,沒有納稅人的錢,你們這些襲爵地王孫公子哥兒靠什麼領薪水?不過她現在不是來和他掰扯廣義、狹義道德的。
她趁熱打鐵道:“其實這是兩個方向,方才你只覺得二百兩銀子賣得貴,沒人來賣,那咱還可以走另一條路子,做些尋常的,就像我給你做的那個,其實成本也沒多少銀子,賣幾十兩使得,賣十幾兩也使得,不過賺多賺少的事。 若再換些低廉的木料,幾兩銀子也賣得,那就是尋常人家也能買得起了。 至於賣誰,不一定非要是摔斷腿的啊,還有那種上了年紀本身就走不動路的。 誰家還沒幾位老人麼!我說那種萬八千兩的賣給老王爺千歲啊,甚至宮裡的老太妃啊哪位地,這種幾兩銀子地,尋常百姓也能買了孝敬父母,對吧。 ”
年諒頻頻點頭。
夏小滿又道:“還有啊,還可以賣給那些當兵的,唔,我是說,兵卒,那些上了戰場殺敵,不幸斷肢地……”
“滿娘。 ”年諒低聲喟嘆,糾正她道:“沙場之上,若是斷臂,許是能生還,若是斷腿……怕就……”
“呃……”夏小滿一怔,忙道:“是我弄錯了。 ”
她只記得一則新聞是某項高新技術被應用於給傷殘老兵安假肢,所以才覺得退伍傷殘士兵是一大類的輪椅消費人群,卻忘了這個時代裡,生命在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是可以隨意被拋棄的——斷臂許是還能打仗,斷腿卻是連仗都不能打了,自然是無價值的,被拾回來的可能性本來就極小,而在這種醫療條件下,能救治存活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滿娘……”他忽然打斷她的思緒,略帶探究地瞧著她。 緩緩道:“你怎生想到這些的?”
夏小滿的腦子瞬間宕機。 剛才得意忘形了,近乎是在背誦她當初擬定的企劃書了,該死,才和人家紀靈書說“過猶不及”,現下自己卻忘了還有一個“言多必失”!
好在她腦子重啟還算快捷,應變能力也有提高,當下四平八穩道:“先前看到點心鋪子的時候就想到一些。 那時候我回孃家麼。 置辦了些年貨,一車米麵都沒有兩匣子點心花的銀子多。 這不就是商家賺的麼。 ”然後。 她又補充道:“昨兒那位韓姨娘也說了一些。 ”
年諒嗯了一聲,沉默半晌,忽而又問道:“瓷器地事,那韓姨娘漏過什麼口風?”
“呃……”這是跳躍性思維麼,轉得忒快了點兒吧,不過,不追究之前她多嘴就好。 夏小滿立刻道:“沒有。 席上上這瓷器的時候,韓姨娘只誇了幾句,沒旁地話。 ”
年諒點點頭,見她面上略帶困惑——其實那是夏同學困惑他咋就能轉移話題這麼快,年同學則理解為她不懂為什麼自己關注韓姨娘漏口風,便解釋道:“不省得竇家打的什麼主意,這瓷窯……竇家現在在玫州名頭怕是比年家還響,當是用不上我什麼。 ”
夏小滿同學認真的開始裝死。 一言不發,低眉順目只點頭。
年諒同學瞧她不語,兀自陷入自己的思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