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起勇氣,問出句沒頭沒腦的話:“你每日都會去花苑盪鞦韆嗎?”
她沒作答。
忽然就湊近了些,正面他,笑意盈盈。
“哦,”她說,“你想再見我呀?”
淡妝嬌面,輕揚朱唇,恰似海棠花。
裴西遒呆了呆,臉上的紅暈很快就燒到了耳尖。
卻見對面的人兒斂了笑意,倏爾長撥出一口氣:“沐蘭節,這麼多天呢……”
她不再執著於逗他,而是退開了半步,目視前方,話音比面色還沉靜:“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一定。”
裴西遒略作遲疑,“可,沐蘭宴上男女不同席,怕是……難再有重逢時。”
“唔,”她搖搖頭,語速慢極,“宴飲用膳,是分席不假,但我恐怕,還要給王公大臣們獻舞,”末了,她冷冰冰補上一句:“你們皇帝,不是極嗜窈窕淑女、舞衫歌扇?”
裴西遒定住不動了。
“真是荒唐!”他垂首盯著鞋尖,臉色發沉,“越來越荒唐。”
天子即位十年,起初的確政治清明,開疆拓土,唯有一點頗受爭議——嗜好女色。
天子初登基那幾年,尚能勉勵克己,而近年來政通人和,天子似是自以為“功在千秋”,便鬆弛了約束,越發地沉湎淫逸。
當今天子不是別人,正是裴西遒長姊裴熙竹、已故文昭裴皇后的丈夫。
裴西遒憶起,不久前,皇帝才聲勢浩大地新封了妃嬪無數,隨後又看上了幾名大臣的妻妾,尋了根本不得自洽的由頭,將臣子女眷強納入自己後宮,不顧非議不聽勸阻。
不僅如此,皇帝格外痴迷於看絕色佳人輕歌曼舞,常在宴會上逼迫朝臣們派出容貌極佳的女眷作舞,以供他觀賞取樂。
對此,裴西遒早積攢了太多憤怨。不僅看不慣天子行徑惡劣,更為自己早逝的長姊難過不已。
所以他一聽她說,要在沐蘭宴上獻舞,自然就猜測,這一定又是皇帝的命令。
他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兒,強烈的氣惱並著無端的慌神,氾濫得無處安放。
“他強迫你跳舞?當著所有人的面?”裴西遒捏緊了拳頭,忿忿道,“他又開始了。總這樣作踐人,把你們這些未出閣的小女郎當什麼?任人觀賞的玩物?如此荒唐,怎配為一國之君!”
她一愣,倒也沒否認什麼。
“天子腳下,慎言,慎言啊,”她似是覺得好笑,“不怕有心之人聽了,去御前參你一狀?”
“皇權,不是最大的,”他冷聲道,“民心才是。”
她聞言,再次愣怔。
“並非因為他是君主,因而所有人都要站在他這一方,”裴西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是,所有人都站他這一方時,他才是君主。”
足足過了半晌,她才忽然輕笑出了聲。
“你很特別。”她一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