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大家都還有所顧慮,害怕側目或指摘,但在看到城防加派了人手,甚至加派的巡城兵衛竟然還是訓練有素的女兵的時候,便再也沒有任何顧忌,紛紛走出家門,感受這份陌生而溫暖的燦爛與繁華。
西市的琳琅坊裡,也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女子,大家井然有序、謙恭有禮,就算偶有爭端,也能被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小掌櫃迅速化解矛盾,重歸於好。
“這是誰的香囊?”一素衣白袍、面龐青澀稚嫩的少年郎舉著一個粉色的粽子香囊,羞澀地大聲問。
正在翻書、聊天、飲茶的眾人紛紛側目,有個年紀稍大的男人嘿嘿一笑:“小郎君,這香囊可不是尋常之物,撿到了,就要負……”
話沒說完,他身旁的婦人輕聲嗔道:“什麼負責不負責的,一個香囊而已,胡亂揣測什麼?!”
男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確實確實,娘子說的是,今時不同往日……”
“是啊,男女之間無需時刻謹慎小心,女子清譽不再只與婚嫁有關了!”
手執荷包的少年郎面上的羞澀也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坦蕩和誠懇,他笑著揚了揚手中的東西,而不一會兒,便有一位錦衣翠冠的少女前來,取了荷包道了謝,而她轉身後——
人群如常,既無議論,也無流言。
“你們有沒有覺得,如今這無拘無束卻儼然有序的風氣,與幾年前的橫空出世的新政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啊,這樣的日子多好,男女之間沒有許多約束和防線,大家都是自由而快樂的……”
“推行新政的那位,我記得從小就是個神童,少年宰相,頗受先帝信重的……”
“裴硯!”
幾人之間倏然一靜,目光流轉幾番,隨即哈哈大笑,舉杯暢飲。
書肆的一樓二樓燈火如晝,而三樓那個單獨的小房間裡,卻更是觥籌交錯,笑語聲聲。
不同於外面的千金龍腦、富麗堂皇,小小的房間中僅在周圍放置了數個燭盞,微風拂過,火光輕顫。
而桌面上的菜色也不像尋常酒宴一般玉盤珍饈、銀壺翠盞,而是白瓷素碟,盛著普通的生煎麻腐、秋菹肉末等樸素的小菜,除了每人面前的槐葉冷淘面外,桌上最貴的,就只有那壇沾著新鮮泥土的酒了。
小小的圓桌被五個人圍坐,本各自沉默著,而隨著吱呀的開門聲,大家紛紛望向站在門口的錦衣女子——
段月一襲水綠色的齊胸長裙,白色的系帶高高地系在胸前,一頭烏黑的長發不再藏在幞頭中,而是高高地挽成一個圓髻攏在腦後,耳畔簪著一簇粉紫色的重瓣海棠,端莊清麗、富麗風華。
比起之前嚴肅整齊的男子裝扮,多了幾分媚態和風韻,也更顯親切寬和。
李昭寧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托住段月的手肘:“我就說嘛,你穿裙子一定好看。”
段月被李昭寧扶著坐下,眸中水光瀲灩,胸口竟有些酸澀的感慨:“我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穿女裝了,做夢都沒有想到,還有穿回裙子的一天……”
李昭寧挑眉:“上天給你個女子身份,不是拿來藏著掖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