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涵瞪大了眼睛,眼中神采卻迅速暗淡了下去,默默地低頭不語。
李昭寧卻並不灰心,套上白布套,一張一張掀起屍體臉上蓋著的布巾,仔仔細細地檢視,直到找到一張尚且稚嫩的臉龐方才停下。
子涵趕緊端著燭盞走過去,只見木板上躺著一個身形窄小、形容尚幼的少年,面色蒼白,脖子上一道八字形的紫色勒痕尤為紮眼,而勒痕下方,鼓著一處圓潤的的喉結。
若只看身形,十歲尚且說得過去,但既然有喉結,那這少年起碼十四五歲了。
他是誰都可以,絕不可能是郭小凡。
李昭寧看著少年的屍體,並不出聲,耳畔響起子涵的喃喃:
“如果他不是郭小凡,他會是誰?”
“郊外的流民那麼多,隨便拉一個來,都可以假冒頂替,”李昭寧淡淡道,“他既然是替死,那麼其他的屍體也不一定是本人。”
子涵掃了一眼房中其他的木板,往後縮了縮脖子,忍著喉間的惡寒:“那……讓柳鶯鶯來指認屍體不就好了?”
李昭寧搖搖頭:“柳鶯鶯的證詞未必有效,她的指認和供詞,會被看成是為了脫罪而撒的謊。”
“之所以要讓盛香坊所有的伶人集體自殺,就是要讓柳鶯鶯死無對證。而他們的家人很可能都被收買或關押了……”
李昭寧皺著眉,指尖搭在木板邊緣,一下一下輕輕地敲著,似更漏之聲,一點一滴,無端染上些許寒意。
“替死……驗屍……”
她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叨半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走到牆邊的小桌前,將那一大疊驗屍報告拿起來,仔仔細細地對比著屍體的每一處能夠證明身份的地方,一連看了十幾個人,好一會兒才直起腰。
“果然……”李昭寧道,“難怪會有破綻……”
子涵沒懂李昭寧的意思,輕聲問:“什麼?”
李昭寧搖了搖手中的紙頁:“除了郭小凡的屍體,其他每一個人的身體特徵都能與驗屍報告對得上,也就是說……”
“此案的幕後兇手原本計劃就是讓盛香坊所有人都吊死,但意外的是郭小凡極其惜命,私下裡找了個替死鬼,這才有屍檢報告與實際年齡對不上的情況。”
“陛下是說,這個郭小凡,很有可能還活著?”子涵忐忑地開口,忍不住湊近那具屍體想仔細看看,但又被一陣令人作嘔的臭味燻得趕忙退開了幾步。
李昭寧點點頭,“既然他還活著,就一定會留下痕跡……”她深吸一口氣,眼神晶亮,聲音猛地高出好幾個調,“走,去盛香……”
話沒說完,李昭寧便被這陣濃鬱的屍臭味燻得吐了一地清水。
子涵要來扶,李昭寧卻擺擺手,並不在意,只是接過手帕蹭了蹭唇角的水漬,便將帕子塞在懷裡,推門出去。
李昭寧攜著子涵,借裴硯的身份去盛香坊細細察看了一番,在郭小凡的小房間裡,發現了他尚未來得及帶走的首飾和小錢袋,便知道他一定會找機會回來取。
但這裡畢竟是案發現場,裡外都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守著,郭小凡並無機會來此取回財物,而郭小凡又沒有其他的家人,線索至此便斷得幹幹淨淨,再無別處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