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與私,李昭寧一向分得很清。
陳氏聞言身形微微一頓,這才緩緩抬眸,直直地看向李昭寧。
書肆的燈不算太亮,她背後是滾滾如黑墨的月色,而她身披一身月光,衣袍皆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只留一身潔白。
陳氏微微低著頭,伸出手:“書給我吧。”
李昭寧撚了撚手中書冊,並未伸手,試探著問:
“夫人買這兩本書……是要回去給家中的女兒看,博個賢良的名聲,好籌備婚事?”
陳氏沒有答話,眼簾半垂,似乎是預設。
“但白居簡作為家中長子,還未娶妻,夫人為何不先考慮他的婚事?”
陳氏冷哼一聲,抬了抬手,示意李昭寧把書給她:“妾家中私事,請……”她頓了頓,複又改口道,“請女郎不要過問。”
李昭寧沉默地看著她離開,看著她身上的月色,忽然想起白居簡的詩。
那詩很短,但寥寥數句,都是訴不盡、說不完的哀腸寸斷的相思。
她幾番猶豫,還是忍不住跑過去,追上陳氏,攔在她面前。
陳氏語氣仍舊冷然:“勞煩陛下讓一讓。”
李昭寧拱了拱手:“夫人為何一直不願意讓白郎君娶妻?他明明有個很中意的人選……”
陳氏打斷她:“沒落家族,不足為慮。我兒雖位小官低,但志氣仍在。”
李昭寧道:“可是夫人若要他娶貴門女子,便只能選陳崔黨羽,”她望向陳氏,態度誠懇,“難道夫人要與竊國奸臣結下姻親,自毀清名嗎?”
陳氏目光一顫。
她沉默片刻,緩緩道:“就算不娶貴門,也得是個寒門世家,她一個伶官家的女兒,學的都是戲曲歌舞,怎麼能與我兒相配?”
李昭寧道:“門當戶對,怎敵得過兩情相悅?”
這話像是正好戳中了陳氏逆鱗,她眉目間皆是怒意,語速也急切了許多:
“什麼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不過是小小年紀就寫些淫詞豔曲,再與人私相授受,這樣的姑娘,談何高潔的品性?又怎麼能齊家治下?”她冷哼一聲,不再看李昭寧,“老身心意已決,陛下不必再勸了。”
李昭寧淡淡地開口:“兩情相悅,發乎情止乎禮,難道不正好證明她品行端正,無可指摘嗎?”
陳氏不再辯駁,而是冷笑道:“陛下今日……是執意要做我家的主了?”
李昭寧垂下眼眸:“我並未這麼想。只是恰好讀到令郎的詩,料想這樣的才情,不是一般的母親能夠培養出來的。”
陳氏沉默了。
半晌,她才開口:“我兒是有大出息的人……就算終身不娶,也不能被舞女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