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寧走到陳崔身後,屏退跟著的下人,推著他的輪椅,緩緩向前走。
月色如水,她走過重疊的宮宇,走進一座高牆圍著的浩大宮殿,紅磚碧瓦,金碧輝煌,中央一隻巨大的匾額,上書“東宮”兩個大字。
李昭寧沒有猶豫,推著陳崔走了進去。
進入正殿後,李昭寧去點了燈,倒好水,將陳崔推到正堂右側,李昭寧則在左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陳崔笑道:“公主很喜歡這裡?”
李昭寧抿了一口冰涼的水,笑道:“是。”
陳崔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冷了三分:“那為何去而複返?”
李昭寧道:“我更想知道,陳節度使為何選我?”她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先皇膝下有個皇子,年方三歲。”
陳崔看著她,默默不語。
李昭寧道:“陳節度使手握重權,文武百官無論誰都不放在眼裡,唯獨對史官尊敬有加。”
她微微一笑:“節度使好像很在意史書上的清名呢。”
陳崔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笑容。
李昭寧繼續道:“如今大周山河日下,若要史書上君臣和睦的好名聲,新帝就不能是個小孩子,而得是個有決斷的成年人。”
李昭寧站起來,走到陳崔身前,面對他站定,笑著將他的身影盡數籠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下。
陳崔突然出聲:“公主錯了,”他緩緩道,“先帝禪位給公主,老身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別無二心。”
“禪位?”李昭寧笑吟吟地拿出袖中的灑金卷軸,“先帝禪位之人,並不是我。”
卷軸輕軟,軸木通體金黃,兩端雕龍繪鳳,燁燁生輝。
陳崔臉色一瞬間變得陰狠恐怖,他竟撐著輪椅站了起來,要來搶李昭寧手中的禪位書。
李昭寧後退一步:“這才是你一定要抓我回來的原因。”
她逃走並非推卸責任,而是先帝禪位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禪位書上,繼任者姓名處皆被留空,而卷軸的夾層中,是陳崔毒殺兩任天子的證據和先帝控訴他罪行的血書。
李昭寧初到長安,便扮成小宮女來皇宮中想看看禪位書,因為先帝根本就不喜歡她,不可能讓她繼位。
李昭寧也成功在龍椅下方的暗盒中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她從小就喜歡爬房頂,小身板極其靈活,神出鬼沒的,知道皇宮中的不少秘密,因為她的父皇喜歡把密令藏在龍椅下面。
沒想到她哥也會將最重要的東西藏在那裡,不愧是父子。
陳崔仍舊搖搖晃晃地站在輪椅前。風吹起他垂下的頭發,縷縷如劍芒一般在他耳後展開,他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此物珍貴,公主別摔著了,還是老身來保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