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紅妝愣了愣,“我收養了你,你為何不能隨著我姓?”
“驚楓也是你收養的,他為何不姓姜?”
“阿弦,我不想聽你胡攪蠻纏,出去!”姜紅妝明顯有了怒意。
可姜弦卻離她更近了,又問了一遍:“我為何姓姜?”
姜紅妝被逼得一下子跌落在椅背裡,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頹然:“你都知道了。”
他以為她會悲傷欲絕,以為她會難堪至極,可不曾想她連語調都是這樣雲淡風輕。
經歷過那般慘烈的往事,她是如何做到的?也難怪,她絲毫不在意他,這些年。
“為什麼?母親,你是有多恨我!才會從小對我這樣殘忍,甚至親手在我身上種下根本就無解的蠱毒——你要我死,大可當初便將我掐死在襁褓之中,為何要這樣懲罰我?我做錯了什麼!”
“別像個潑婦一樣質問我!姜弦!”她猛然起身,抬起手,卻揚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怎麼?現在不忍心了!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骨肉,母子連心,你會痛嗎?”姜弦笑著含淚,目光逼得對面的人很緊。
“痛?!笑話,我怎麼會痛?相反我只會覺得痛快!因為你的存在便是我的恥辱,你存在的意義便在此,我要隨時提醒自己受過的屈辱,隨時鞭策自己要不斷變得強大,我更要記住仇恨,一切的一切都是拜趙狄所賜,我怕自己對他會心軟,可只要一看到你,我對他的恨意便會與日俱增!明白了嗎?姜弦,我只是在懲罰自己……”她的話慢慢緩了下來,心如刀絞的感覺也會變得麻木。
姜弦所有的防線一下子崩潰了,聲音細弱如絲,彷彿隨時都會斷掉,“所以你恨我,我也恨自己。”
“阿弦。”她從未這樣柔和地叫過他,甚至主動將他攬在懷裡。
“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想與其做一個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還不如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兒,沒錯,這只是我一個人的恥辱,你不該知道。”姜紅妝喃喃自語,她輕輕撫摸著姜弦的脊背,卻仍能感覺到他的起伏不定。
她又說,眸深似潭水,見不到底:“你不該知道,母親不是沒有想過給你一個成全,只是你和趙狄的女兒終究不是良配。”
姜弦的心上像是被鈍刀撕割著,他想起趙長樂那張明豔動人的臉,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她已面目全非。
“我該怎麼辦?”此時的他無助到極點,感覺不到母親的溫暖,也摸不到觸手可及的愛人。
或許我這樣的人,是沒資格去愛的。
他這樣想,在姜紅妝的擁抱中無動於衷。
他的母親終究是個可憐人,只是從此以後,誰又比誰更加幸運呢?
“如果當年不是趙狄悔婚,我便不會負氣出走,更不會遇到那群喪心病狂的賊人——”姜紅妝已經很多年沒去回憶舊事,她需得對自己寬容,否則早就在那一年那一天便選擇了自我了結,“我想過去死,可是後來我想,即便我死了,趙狄也不會懷念我,相反我只是讓他和那個賤人更加圓滿了……阿弦,母親也想過不要你,可是當你在我的腹中萌動時,我感到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你是在和我共同承受苦難,我知道,這些年我對你並不好,可是我能怎樣?我既愛你,又恨你,覺得對不起你,卻又覺得你活該……”
姜弦死死看著她,直到看到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
他期待著或許她還會有更多的眼淚,可等待了很久,卻始終只有這一滴。
姜弦想哭,可是卻哭不出,他笑了:“母親真是用心良苦,我能體味,但不能諒解。”
姜紅妝又在他耳邊絮絮說著什麼……
他完全不記得是怎麼往回走的,一路踉踉蹌蹌,撞倒了好幾個路人,他們對他破口大罵,他卻充耳不聞,有個彪形大漢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他竟沒有半分反抗,眼見著大漢的重拳就要揮下來,思主心切的花舞凌空而至。
花舞收拾了那壯漢後,攙著姜弦繼續往前走,起初她以為公子只是喝醉了,可是她離他那樣近,卻沒有嗅到絲毫酒氣,更何況這種境遇下他應是無心飲酒的。
花舞平時話多,可也只是關心則亂的後果,分寸她有,所以此時沉默不語。
姜弦更無話對她說,行屍走肉般在夜晚遊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