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闍彥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陶明案壓著眉弓,積蓄的陰其比外頭壓城的黑雲還要壓抑。
他們暗暗較真一會兒後,才發現他們其實有共同的敵人——章念跟杜明堂,此二人視他人若無物,鬧著鬧著,怕是要把整個馬車都要掀翻了去。
於是二人異口同聲:“肅靜!”
章念跟杜明堂幼稚的嬉笑打鬧環節戛然而止,兩個滿臉茫然的年輕人環顧四周,也不知道剛才說話的人是誰,說的又是誰。直到,陶明案率先開了口:“章司務,肅靜。”
關闍彥緊追而上:“杜兄,肅靜。”
離譜的默契。全車唯有魏鬱春一個女子,為了避嫌,諸位都讓了車最裡頭最寬敞的位置給她一人坐。她起初覺得車內氛圍壓抑,而且總感覺,關闍彥跟陶明案關系莫名奇差無比,他們二人此前幾乎無交涉,甚至陶明案都不清楚關闍彥的真實身份,何以結仇?
她疑惑之時,又親眼見證了他們二人心有靈犀、默契十足的模樣,她這才安心下來,發現之前的念頭竟是多餘了。
他們喊住了太過鬧騰的章杜二人,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於是終肯安心闔眸靜坐去了。
傍晚時分,暴雨略小了些,但布滿暗礁的黑水江已經喝飽了雨,此時波濤洶湧更甚從前,乍一眼看去,黑壓壓的江水裡像是長了數百隻嗷嗷待哺的大嘴,每拍一下大浪,就跳出數只來,簡直是吃人模樣。
此江雖臭名昭著,但之所以有暗礁擋路還不是因為江水不算深?長得是怪恐怖,但之所以能過於湍急還不是因為江道狹窄?
纖夫拉來了數十種加固了底部的船。關闍彥粗粗估算一番,若要鋪設舟橋,最多也就只需要十五隻此類的船。兩個工匠主動走過來,跟關闍彥與陶明案兩個最有氣力的男人轉述起舟橋的鋪設原理。
纖夫拉橋入水,岸上需有人往地上鑿洞綁繩以固船身,防止其隨水流走失。與此同時,船上也需要站上兩個破風的漢子,第一條靠岸的船隻穩固好後,纖夫拉去第二隻船,船上的破風人則需要攥住連結第一條和第二天船的繩索,把二船接到第一隻船的船側,繫結牢固後,再轉移到二船,繼續接引三船。數條船隻依次銜接起來,像是橋梁,縱使船下惡水滔天卻也難抵兩岸迫壓之勢。
等到船上破風的人抵達對岸,鑿洞安繩,舟橋便徹底搭成了。工程聽似簡單,但所需人力不可小覷,諸位又是頭一次做這種事,要是失敗,那可是實打實的丟人命的事。所以破風的人格外重要,工匠找上他們二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工匠也是不知,他的安排竟是促成舟橋完工的最重要的決策。
關闍彥雖戴著面具,但傲氣卻絲毫未被幹擾。陶明案戴了一頂擋雨的鬥笠,斜雨打在他俊冷的面容上,他微眯雙眼,不知不覺間也把自己捲入了這場暗暗較勁的博弈中。
關闍彥率先道:“這種時候,陶兄可莫要謙虛了。”
陶明案不茍言笑,也完全不吃他那套油嘴滑舌的冷調調。他根本不屑於搭理關闍彥,直接跟他擦肩而過,跟著工匠踏上了船隻。
關闍彥僵在原地,本就不懷好意的笑意收斂成冰冷的暗默。想當年,他亦是睥睨萬物、不顧旁人死活的角色,表現跟陶明案方才的舉止不相上下,何時他竟成了主動討話的人了?他別是顧著氣把自己氣成了傻子了。
他們在雨中跟工匠一邊交涉一邊勞作,很快就在岸邊一起鑿下了纜樁。然後又一眨眼間,他們竟已經站在了江中的第二隻船上,堪稱神速。
杜明堂、章念還有魏鬱春都是有自知之明的,與其過去幫倒忙,不如好好待在避雨之地。三人坐在馬車裡面,透過簾子看外頭的光景。
杜明堂先道:“不愧是我關兄,有了他做什麼事不是事半功倍?你瞧,方才老匠還說這事多難多難,這才過了多會兒,舟橋都快造好了!”
章念嗤笑:“你放屁!還不是我家陶司職厲害?要不然,也不可能這麼快!”
魏鬱春看著他們你罵一句我駁一句的,昔日好兄弟情彷彿將要碎裂,她忙打斷他們,溫言道:“都厲害,都厲害了。”
方才還鬥得你死我活的兩人突然同步轉頭看她,異口同聲:“不行!你說到底誰厲害?!”
魏鬱春卡住,扶額憂愁,原來這倆人也有離譜的默契感,早知道就不插足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