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為將者,視性命為糞土,國即大任,不得不擔,賤命者不知何時就成了世人最為吹捧的英雄。”
他輕笑起來,好像是在對一個本荒唐卻存在太久,顯得正義凜然的事實進行嘲諷:“人皆乃血肉之軀,生死疼痛哪一個躲得掉?又哪有那麼多天生的賤命者,若世人不好生哄著,英雄從何而出?我在這個位子呆得久了,倒是越來越不食人間煙火了。”
“是啊。”
片刻後,魏鬱春回想起他方才說的疑點,整理思緒:“那些花很古怪。”
“天亮蟲散,去看看。”
天光破曉不過是倆個時辰後的事,二人閉著眼睛短眠了會兒,等著晨光降下露水,他們醒來後,信口補給了些吃食就重新上路了。
山上碎絮般的霧沒散去多少,在晨曦的襯託下,也不見得清透了多少。翠綠的山體和綠到已經發黑的古木在霧裡穿梭,有些鬼氣森森,竟比夜裡的情形還陰森。
他們原路返回,果真沒再遇到昨晚狀貌奇葩的毒蟲。他們終於看到了那詭異花叢的真面目。在霧裡,那花叢緊簇簇的,烏漆嘛黑,好像一坨陰雨天氣掉下來的黑雲,緊緊壓在斜坡上。這種透過霧氣也能完美呈現出來的黑色,讓他們二人皆感到眼熟。
天仙花……
不好的預感在心底發芽。
魏鬱春提醒他小心,二人慢慢撩過霧走去,撥開亂草,果然是還沾了露水的新鮮天仙花。
此花生得極好,花朵鼓囊囊,內裡像含了花蜜,外頭又綻開似一隻黑色喇叭,花朵黑到壓根看不到花莖和花瓣的紋路,即便是將眼睛貼過去看,也於事無補。
這是活生生的天仙花,不同於那些像刺青一樣寄生在黑衣人身上的花紋,本應帶著生機的活物,竟看起來比那一攤黑黢黢的死物還要壓迫感十足。倆人都很激靈,在疑惑為何此花會這般茂密地生在陡峭山體上時,他們也在泥土深處看到了森森白骨。
關闍彥瞧出了覆在可憐白骨身上的衣裳,他眼中掠過不可思議的情緒,旋即用力提劍將所有黑花斬去半隻身子。
花叢根部的白骨變得不再孤獨,因為,二人眨眼便看到,凡是花叢所覆蓋之處,便都是活似亂葬崗般肆意擴散的屍骨坑。
估算花叢的覆蓋範圍,地底下的屍骨少說也是千具打底。
魏鬱春嚇得退了一步,她知道這場面不比盤龍山邪氣密佈的白骨沼澤好多少。
她看著關闍彥氣到滿臉發抖,以為這花叢下埋葬的屍骨便是那群護佑他的將士。
卻不想,關闍彥攥緊白骨上腐爛得已有四五成的衣物,眼眸森然,他竟是近乎嘶啞著低喝了起來:“這幫狗東西……呵呵呵,竟也是死了,死得好,成了邪花的養料,□□腐爛,算不上留了什麼全屍……”
他的低啞聲讓魏鬱春果斷明白了過來,這些屍骨並非關闍彥的手下,還是埋伏在群山谷對他們行兇的賊人。
關闍彥想要揪著衣服直接把屍骨連根拔起,不想也拎動了花根,一簇天仙花被連根拔起,二人看到,那最深處的花種猶如一隻泡爛了的饅頭,大得似拳頭。
那饅頭種子竟已和白骨融為一體,關闍彥用蠻力甩都甩分不開。
魏鬱春對屍骨見慣不怪,湊近過來,道:“花種生長許久,已經和白骨們緊密結合在了一起……”
她有個大膽的念頭,直接道:“要麼花種是有人在其死後播種進屍體的,要麼這花種原本就和屍體的主人同生共體。很巧,這花種生出來就是天仙花。而黑衣人身上的天仙花從何而來?這是個謎。”
關闍彥丟下骯髒濕臭的屍骨,又去拔了幾簇花來,發現果然都是一具屍體對應一隻花種,屍體就是花種的容器。這種一一對應的關系,讓他也想到了黑衣人們身上獨特且唯一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