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昏暗一片,近乎失了分辨其與墨夜的稜角。若不仔細看,還以為屋內外早已融成了黑水爛淌在了雨坑之中。
可平平無奇的屋子中卻暗藏玄機,角落塞滿落了半指深灰塵的雜物,而最接觸地面的一處箱篋的底部,卻有一隻方塊樣的地板,外面流洩著黃色的光線,將地板牢牢包裹著。
若變作飛鳥俯瞰,只覺得此乃某種深藏古籍的流光陣法,神秘卻詭異。
方形的黃色光線下藏著的便是通往地下暗室的甬道,甬道直抵深地,陰氣更甚,故而階梯狀甬道兩邊皆安置著抖動豆大燭火的燈盞。
關合甬道階梯上偽裝成磚塊的方塊地板留出些許讓燈光溢位的小縫隙,那些在外看似神跡的光線就是由此而出。
雖然燈盞渺小,燈火昏黃,可長時間駐足於昏暗之地,再晦暗的光芒也顯得惹眼。
地室下,陸子禮換了一身莊重的濃黑色長袍,拖曳著地室灰撲撲一地的塵土,雖說是長袍,可做工粗糙,邊邊角角無不冒著寒酸的粗絲,看著像是自己隨手拿了一件改長的粗衣泡進染液粗劣製成的,因為在很多衣物的褶皺處,還泛著白黃白黃的斑點,依稀能從中看出這件粗衣原本的模樣。
黑色長袍還縫了只碩大的鬥篷,陸子禮將其牢牢扣在腦袋上,遮住他半張臉,隱隱之下,唯有他那白如死人的面色和幹癟無色的唇瓣暴露在昏昏然的燈光下。
他哪有半分醫者之風,渾身上下倒是無處不透露著陰邪之氣,不像是白天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短命鬼,反像極了偷練什麼左道之術的邪道。
他將唇抿得緊緊的,閉合的唇線之處劇烈地顫抖著,配合著顫抖的是他從寬衣袍伸出去的那隻手。
他身姿高大,面前安置著的是一張與地室周遭荒涼之相顯得格格不入的軟床。軟床下是用柴棒沾著碳粉畫出的大圓,床頭床尾銜接大圓,兩側則有兩個半圈的小燈燭按照軌跡,整整齊齊排列在上頭。
如此佈局頗具巧思,可此處巧思沾染了不知多少的私心邪念,顯得這就是某種邪術施展時所需要的陣法。
軟床上躺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兒,她身上蓋著一張松軟的棉被,面龐紅潤,呼吸勻緊,烏黑烏黑的油亮長發隨意散在床鋪上,瓷娃娃一般睡得很熟。
可床尾處也有一隻耷拉著雙腿蕩在支撐軟床的木板的外頭的,和床上安睡女孩兒一般年紀的小丫頭。
她額角鴉羽般的幾撮絨毛被汗水浸濕,她腦後紮著的一對羊角辮早已散亂,一半都散落在後脖頸處,有些狼狽。
陸子禮黑袍下顫抖不止的手將羊角髻女孩兒的口捂得嚴嚴實實,那小女孩無心繼續淌淚,只好掙紮於在他的手縫中尋找呼吸的機會。
陸子禮顫抖而抿緊的唇鼓了鼓,一句從喉間擠出的微啞低吼聲,如同深淵般吞噬人心:“今夜為何哭鬧,你我分明早有約定!”
羊角髻女孩兒大大的瞳仁被嚇得頓縮,她身子軟了軟,好似鬆了勁兒。
……
關闍彥在上面步履如飛,即便他已很小心,可若是步入靠近陸子禮所在地室上空的範圍,下面的人依舊能很塊察覺端倪。關闍彥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只是沿著空地或者廊道抹黑而行。
可下面的人卻不會這麼認為,陸子禮渾身汗毛頓立,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不僅是他,被捂住口急促呼吸的小丫頭也有了反應,她眼神快速飄到室頂腳步匆忙掠過的地方,緊張地亮了亮眼睛,好似在瞧見什麼曙光。
她松骨的身子登時又挺立回來,面對陸子禮的要挾,還是義無反顧地“嗚嗚”好幾聲,希冀能被地室上的關闍彥聽到。
陸子禮的神色則越來越凝重蒼白,他瘋魔的勁兒上腦,按耐小丫頭的手勁兒變得越來越大,他壓聲怒道:“住口!”
關闍彥頂多抹黑沿著道路走到盡頭,看著每個屋子都關得嚴實,在外頭根本察覺不到任何異端——至於地室內的所有動靜,若非俯首帖耳於甬道磚口處,絕然無法感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