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入了焦灼,可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修複這張麵皮,麵皮還原了哥哥那張驚為天人的容貌,他明白,這世上,除了製作這張人皮面具的外,沒有人能幫的了他。
可他還能怎麼辦?!
由於關魏兩家婚事特殊,婚禮的程式自也是與普通人家不同。原本只得等到婚期擇定後,新娘同意備禮後,才算真正訂好了婚。
但朔州府與嶺陽相隔甚遠,索性改了傳統,男方提前大半月請期,女方備好嫁妝後直接從孃家出發,先到男方暫住於朔州府的宅子暫住,算作訂婚宴。月餘後,他按照訂好的日子去往魏府接來未婚妻魏氏,回到暫留的宅院。
朔州府當夜,提著賀禮的貴人親友們接踵而至,魏氏需守在屋內,等待閨房佈置完畢。而作為新郎的關昀洲自需在廳堂待客,府中笙簫,他在外寒暄幾個時辰,意識到麵皮又開始松動,他迅速回到自己的寢閣內梳妝修補儀容,可就在他像個女人一般對著鏡子苛責容貌細節之時,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突兀地出現在了晦暗屋子的一角。
不知何時,屋外的吊窗被人支上大半,夜色朦朧,一眼看過去根本瞧不清人影的輪廓,只知道遠方好似有兩只綠豆似的東西鑲嵌在一塊大饢上,對應起來,鑲嵌的地方應當是人面上該長眼睛的一對凹槽上。
那是個油膩的胖子,胖子眼看關昀洲頂著半張已經脫落下來似蛇皮的面孔,恐懼不已,張開大口,鑲金大牙在屋內蕭條的燭光下都炸出了突兀的光亮。
他大叫:“鬼!是鬼啊啊啊!安南都督你竟不是人!你竟不是人!”
關昀洲怎麼都沒想到他謹小慎微至今,竟在今夜出了差錯,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掐準了時機陷害他的同時,他也自知猜測沒理。
他將麵皮覆好,迅速追上去,唯恐那胖子的叫喚聲被外人捕捉了去。可他剛翻出窗去,胖子的叫喚聲戛然而止,除去府中歡樂嬉戲的酒鬧之聲,此時周遭安靜得可怕。
他立馬排查了今夜入府的人,很快就發現,那個躲在窗外偷窺他的人就是周尚書之子周裕之。
此人是遠近聞名的無賴,老爹視其為累贅,尋日就當其是個不礙事的畜生。老爹對其越是不管不顧,此子便越是猖獗,在京城裡恨不得橫著走。
此無賴除了喜愛逛花樓外,湊熱鬧也是一大絕活,聽聞今夜安南都督訂婚夜宴,他大手一揮,人脈成了通行證,他入了府邸便算了,就是不知怎麼混到了關昀洲的寢閣裡,還目睹了關昀洲麵皮剝落的恐怖畫面。
事後,此子大氣不出一個,不知用了什麼辦法飛一般溜出了府邸,不知所蹤了。
出了宅子,關昀洲抓不住他,只怕其出去胡亂說話,他恐慌不已,那時關闍彥跟杜明堂的事還未塵埃落定,此等差錯一出,對他來說,就是禍不單行。
關昀州在朔州府根本抽不開身,本來還不解為何常住於京城的周裕之會大老遠逍遙過來,難不成真是看熱鬧?
他本欲病急亂投醫,但一位自稱阿菊的怪人主動找上了門來。
阿菊是個頭上簪滿橙橘色花海的奇怪男人,他頭戴高帽,帽下掛簾,講話還掐著嗓子,分明是個男人,卻要裝作仕女搔首弄姿,貌似腦子有病。
阿菊是個神秘的怪人,他只愛夜間出沒,一手拈花,一手提花燈,神經兮兮地跟人說話。
一日夜裡,阿菊突兀地出現在了關昀洲寢閣的窗外,他自己提著一把散著微弱燈光的花燈,將他頭頂的花照出顏色來,除此之外,他身下便是一襲白花花的紗布。他如同鬼影一般,身下無影,活似就是個只長了只簪花腦袋的鬼。
關昀洲本欲提劍殺人,可阿菊卻往他的窗格裡頭塞了一張信封,隨後鬼笑起來,掐著蘭花指離去。
關昀洲冒著冷汗,啟開窗子,一劍刺去,才發現那遠去的白紗根本不是什麼人影。
栽倒在黑夜之下的是一具塞了人形燈骨、罩著白紗的簡陋人偶,人偶粗陋,在窗紙外看似拈花提燈的手指,是用竹竿燒好輮成的,頭頂上的高帽也是用白棉花充成的,渾身死物,也就頭頂花冠上跟手上的陽春菊還有些生機。
因為“手”上綁著的一朵燈光,死氣沉沉的身軀得以投射成栩栩如生的影子,直至窗前。
人偶燈具身上綁著無數條細長而有韌性的線條,此時人偶栽倒,線條斷裂,關昀洲循著線條牽引的方向去找,發現這些線條都是從他屋頂的方向往下瀑的。真正的“阿菊”故弄玄虛,在屋頂發聲,提著杆子和繩線牽引人偶行動,手法與皮影戲一般,從而讓關昀洲以為窗外的人偶才是真人,繼而金蟬脫殼,逃出生天。
關昀洲自覺中計,也再無法追上那詭異的怪人,只得將其暫留在窗格上的信紙展開。
宛如回到去年秋末命運的轉折點,信紙傳遞著駭世的秘密,攥緊了關昀洲的心絃,將其拽入了更進一步的深淵。
信中說,他叫阿菊,自稱是去年秋末利用他報複安南都督之人的死敵,那個幕後之人故意不告訴他換容人皮所有的紕漏,和此人皮的來源,是為了達成目的後,讓他自取滅亡、莫再糾纏。
阿菊告訴關昀洲,他所得到的第一張人皮出自隱華畫師之手,他願意幫助他尋得隱華畫師第二次的幫助,從而維系他繼續偽裝安南都督的面孔,也能想辦法讓發現了他真面目的周裕之,不外洩任何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