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一下子擠起了眉眼,一邊嘀嘀咕咕,一邊不客氣地道:“有~沒餡兒的饅頭一文一個,有餡兒的饅頭兩個兩文!”
關闍彥聞言額角一抽,現在本就脾氣不好,偏偏還有人上趕著惹他。他騰的一下怒拍了一把桌子,突然大聲地哼了一聲:“沒有便是沒有,什麼沒餡兒的饅頭一文一個,金子包的?!”
他常常出走在外,民間之苦與戰場之苦往往息息相關,他往往知悉頗多。在中晉,區區一個沒餡兒的饅頭半文錢都不值,他這南禺破犄角旮旯生的饅頭倒是厲害了!他天性倨傲,現在縱使落得給窮困潦倒的地步,也不允許別人拿此短板與他叫囂。
一怒則怒,難以收場。
小夥計剛要懟他,誰知眼見一飄就飄到了關闍彥那雙似凝著鬼火的刀眼,頓時成了只被虎獅踩在腳下的堪堪小鼠。
“客官不要生氣!我送你兩個肉餡饅頭再多加一碗瓠羹!”遇上這麼個大爺,吃霸王餐也比丟了小命好!小夥計心有餘悸地賠笑道。
一旁沒插話的魏鬱春眉頭蹙了一邊,好似要準備擺好隔岸觀火的架勢。
本以為關闍彥還要靠此勒索店家一二,結果他這不按套路出牌的性子真就沒讓人失望過:“送?!瞧不起我麼?”
說罷,往桌上丟了只小錢板,孤零零地砸在桌上,顯得寒顫,和關闍彥嘴中的怒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知怎的就要惹人發笑。
“我要兩個沒餡兒的就拿兩個沒餡兒的,倒是瓠羹可換作藿羹,當作賠禮。”
小夥計心驚膽戰地應下,然後才恍然抬頭,眨巴眨巴眼睛。
這客官還真是奇怪,說送上好的肉饅瓠羹不要,偏偏要自己花錢買兩白饅頭,至於藿羹,分文不值、窮人都瞧不上眼的東西,他倒是喜歡得緊。
魏鬱春蹙著的眉頭終於穩不住了,簌簌地抖動了起來,在心中輕嗤起來:“堂堂弱冠男兒,做事說話毒則傷人稚則連童子都不如。倒是反差極大。”
小夥計退下去後,關闍彥也乏了,索性閉著眼,用手肘抵著桌案撐著下巴,閉眸淺眠下去,面色微有好轉。長睫掃下,如同鴉羽。墨發洇水而濕漉,鬆散地貼在他這張穩健正氣的臉上。
魏鬱春怔怔地看著這張臉,自從在茶山上撿到他後,她就一直沒有仔細看過這副模樣的他。若不是她親眼見識過這男人嘴巴的可惡刁鑽,恐怕也會被他藏在眼皮下淩厲的眸子,和現在不怒自威的形象懾到。
她無事可做,在安靜的等待時分,她只好隨意捕捉些最近的事物——比如關闍彥,有感而發。
夥計坐在吊窗後揉麵的動靜變得越來越大,突然小夥計尖利的嗓門就響了起來:“哪來的野丫頭,給我滾開,不許打我家蒸餅的主意!”
關闍彥不耐煩地動動眉心,睜開眸子後,眼中冷光似箭,一下就朝小夥計射去。
魏鬱春的注意力則全部放在那個渾身都被雨水澆透的小女孩身上,她一身緇衣芒鞋,破破爛爛,最簡樸的芒鞋上還吊著三四個洞洞,黑不溜秋的腳丫子掐著洞口露在外頭。小女孩的個頭看著比妹妹巧兒還矮,可能不到八歲。
這麼小的年紀就流落街頭乞討要飯,實在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