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公元652年),臘月十五,未時。
隊伍終於到達睦州城,來到裘記布莊睦州分號,拿出裘老闆書信,遞給分號掌櫃。掌櫃確定信件無誤,招呼鏢隊來到店鋪後,把馬車開進院子裡。
保鏢用橫刀撬開木板,和布莊夥計清點數目。半個時辰忙活,終於交接完畢,押鏢行動圓滿成功,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武康見時辰還早,尋思著還要去疊雲官,便找個客棧臨時歇腳。
在酒博士帶領下,把馬匹安頓好。拉二牛到旁邊,壓低聲音叮囑:“二牛,我和九娘出去辦事,約莫個把時辰回來。你照看好弟兄們,留在客棧裡休息,不能喝酒,不能惹是生非,更不能離開客棧。”
二牛點頭應諾,說道:“武帥您就放心吧,這群小子聽話的狠。對了,剛才找掌櫃打聽,睦州城門申時四刻關閉,現在不到未時三刻,您掐著時間。”
未時三刻到申時四刻,兩個小時零十五分鐘,疊雲觀距離客棧三里左右,應該不耽誤。想到這點點頭,很快眉頭皺起,壓低聲音說:“我右眼皮一直跳,這是不好的預兆。讓弟兄們提高警惕,一有風吹草動,馬上離開客棧,城門外五里亭等我。”
二牛目露驚訝,也小聲說道:“我也有不祥的預感,自從進睦州城,老感覺有人盯著咱們。剛才在布莊,還聽到了烏鴉叫。武帥,此地不宜久留,要不您和九娘子說說...”
武康擺手打斷,很是無奈說:“九娘來睦州的根本原因,是聽她孃親說,疊雲觀月老靈驗,過來給我倆姻緣祈福。如果我拒絕,她會很傷心...二牛,小心駛得萬年船,切記切記!”
二牛不再說話,重重點下頭。武康帶九娘離開客棧,也沒心情關注市集,直奔東邊疊雲觀。月老像前,九娘恭敬上香,拉他一起跪蒲團上,雙手合十誠心禱告,估計是請月老賜下姻緣。
武康覺的有點可樂,雙手合十是拜菩薩的,月老是道家神仙,肯定不會顯靈呀。輕輕湊到她耳邊,戲謔道:“九娘手勢不對,這是拜送子觀音的,拜月老要...咱們去拜送子觀音吧,回去就煮飯...”
一個眼刀飄過來,武康訕訕閉上嘴。九娘虔誠起身,又衝月老拜兩拜,走到功德箱旁邊,從錢袋拿出二兩銀。可把武康心疼壞了,兩貫銅錢啊,這敗家老孃們兒。
接下來更可樂,功德箱的進鈔口,只能放銅錢,放不進銀子。一個小道童跑過來,掐著奇怪手印,搖頭晃腦忽悠:“貧道有禮了,觀居士天庭飽滿,地頜方圓,乃大富大貴旺夫相,定得誥命夫人殊榮!”
武康瞬間懵逼,這也太能忽悠了吧!一品、二品朝廷大員的奶奶、老孃、正妻,才有可能得“誥命夫人”頭銜。俺現在才八品官,差的相當遠啊兄弟!
然而九娘眉開眼笑,爽快給了銀子,並向道童還禮。兩人離開疊雲觀,直接趕往客棧。街上行人突然騷動,往南邊方向奔跑,有大叔邊跑邊嚷嚷:“仙姑賜福,快去享受福源...”
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震的人兩耳轟鳴,行人頓時如狂潮。武康見勢不好,把九娘攬在懷中,橫著往旁邊擠。忍受身體摩擦,艱難往路邊靠,心說狗屁的仙女賜福,這是封建迷信。
使出吃奶的力,終於擠到路邊,兩店鋪間留著空隙,武康把九娘側著塞進去,後背抵住衚衕口。雙腿張開與肩齊,雙手抱肩護胸,咬牙抵抗人流擁擠。九娘嚷著什麼,亂糟糟的聽不清楚,也不敢回頭看。
騷亂越來越嚴重,甚至發生踩踏,武康表情越發沉重。所有百姓臉上,有著急切、熱忱、敬畏、激動...給人的感覺就像,佛教徒即將見到佛祖,道教徒即將見到太上老君。
到底何方神聖,讓這麼多人魔障,難道是...陳碩真!武康剎那目露寒光,突然聽到虛弱呼救,順著聲音望去,透過縱橫交錯的衣袍,看到被踩踏的婦人。
柳條編制菜籃子,被無數腳踩成柳條,菠菜被踩成黑泥,芹菜被踩的綠湯。婦人沒動彈之力,承受腳腳踩踏,臉上的扭曲絕望,和路人虔誠興奮,形成鮮明對比,形成赤裸裸諷刺。
武康目不轉睛,盯著婦人絕望的臉,絕望的淚水。她應是買菜做晚餐的,為何遭受無妄之災?這時,敲鑼打鼓響,人潮很快停止移動,雙手合十虔誠膜拜。
視線被擋,看不到婦人,慢慢轉過頭,看到鑼鼓隊後面,八人抬著特殊供桌。桌上放香爐,燃燒三支清香,青煙嫋嫋隨微風而散。
香爐後盤膝而坐一婦人,穿花裡胡哨長袍,衣袂隨風飄飄。看到那張圓臉,武康冷笑更甚...陳碩真啊陳碩真,豬鼻子上插大蔥,裝什麼神仙相!
竹轎兩旁四小娘子,臂彎掛竹籃,竹籃滿滿的鮮紅花瓣,不時往竹轎上揮灑。後面壯漢抬著木箱,裡面都是花瓣。隊伍慢慢前進,人群群緩緩後退,邊回退邊參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