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晚來臨時,有滿天星光,像是一簇盛開已久的花,每當日落西山,太陽的炙熱點燃了這朵隱藏在遙遠天空上的美,然後天幕黑暗下去時一瞬間炸裂,遍佈整個天空,於是就有了望不盡的星辰大海。
最後三支香在雜草叢生的墳塋前被點燃,於是我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從荊棘密佈的竹林之中鑽出來,摘下頭上的乾枯竹葉,手指凌空一畫,畫過一道圓弧,於是天空亮了起來,有一道如眉細長纖秀的月,如記憶中那女子的一雙娥眉。
乘興而來,踏月而歸。
爺爺奶奶坐在沙發上,給我們三姊妹每人一個紅包,我正要拆開,爺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二孃不著痕跡地往這邊看了一眼,說“唐朔,拆開看一眼吧。”
唐朔並不懂得其中的含義,很顯然爺爺奶奶臉上有些不自然,不過奶奶多了些嫌惡。好在最後二叔開口,說“現在拆開不吉利,紅包嘛,當然得晚上悄悄地拆開。”
唐朔眼睛裡放出光亮,“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二叔笑起來。
我不太想面對這些幸福表面下潛藏的矛盾,於是找了個理由躲開了。
坐在門口的木墩子上,看這天空,許久未曾見過星空的我有些興奮,壓抑不住的快樂,只可惜現代手機的攝像頭還不足以留下如此美妙的一景。我只能將之留在我的記憶之中,閒來無聊時翻開看看,可仍然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逐漸模糊。
唐朔在一旁搖晃我的胳膊,讓我給他點放煙花,架不住他的死纏爛打,從唐瑋那兒要來了一個打火機,百無聊賴地看著彩色的火焰燃起之後又熄滅,最後空氣中只留下火藥燃燒過後的刺鼻味道。我不知道是哪年開始不再喜歡春晚,或許是趙本山不再演小品的時候,我還記得當年那個賣柺個拐賣的小品,真令人忍不住笑出聲。那些無聊的歌舞和索然無味的小品讓人提不起興趣,每天被灌輸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然後還有受春晚的折磨。
這一夜與其他夜色並無區別,我依舊是在凌晨三四點入睡,只是大年初一要去給乾爹拜年,起的有些早。昨晚拆開了爺爺奶奶給的紅包,裡面兩張嶄新的兩百塊,我猜……唐朔和唐雅的加起來是這麼多。
我不明白爺爺為什麼會偏心,我問過唐瑋,他一邊控制方向盤,一邊說“不難理解,你現在成績好,你爺爺自然是喜歡你多一些,不過這些你最好不要跟你二孃他們提起,你二叔雖然不會多說什麼,但是心裡肯定會不高興的。但是你要記住爺爺奶奶對你的好,不要辜負他們的期望。”
有那麼一瞬間,衣兜裡的紅包很是燙手。
乾爹喜歡喝酒,我帶了五十二度的清酒,只是可惜他不在,與乾媽離婚兩年後,他帶著五六歲的獨生子在流江邊打魚,養活了整個家。幹爺爺早年間炸魚,被雷管炸斷了一隻手,瞎了一隻眼,有人說他是一個退伍軍人,而唯一能證明這點的是他常年間戴在頭上的綠色軍帽。只有幹爺爺在家,過了這麼多年,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我的聲音,很是熱情。陪他聊了一會之後便走了,還要去給大姑父上香,這麼多年一次都沒有落下。表弟譚宋君在家,陪我在山上逛了一圈,大姑父的墳墓修建在一處松樹林深處,滿地的松針踩著鬆軟,不過在這種地方行走需要注意的是謹防滑倒。小時候經常會揹著小背篼在松樹林之中檢松針,用於引火,這是尋常人家小孩常做的事。
譚宋君沒有上過高中,職業學院也換了兩三個,好在這些年大姨攢了這錢,足夠他揮霍。讀了兩年職校的他漸漸明白了事理,至少懂得了尊重長輩,前幾年可是與小姑父打過架的,不過後來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人總是在一瞬間長大的。
這是後來他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