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鹹南律》,犯夜禁是要受笞的,而林歲卻先是在得知君主有難的情況下孤身犯險,隻身勇闖宮禁,後又將弟弟的異心悉數告知。如此大義滅親之舉,其忠心不言而喻。
鐘謐為師端肅,教導學生常以鞭笞為主,鮮少稱贊人。然而,這難得的贊美林歲卻無心回味,前方的道路上充滿了未知,他早已無暇他顧。
望著茫茫暗夜,他的呼吸愈發急促,腦袋嗡嗡的,似也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局勢。
宮燈下,恩師慈和地望著他,嘴角帶笑,眸中蓄滿了溫情與鼓勵。
他清楚恩師要的是什麼,且事到如今,他早已沒有了退路,於是……
“學生年少時,家中十分寒苦,承蒙恩師提攜才有幸入讀國子監,而後考取功名,一路青雲……”
雪地裡,他屈膝緩緩跪下,雙手交叉在頭頂,垂眸道:“微時之恩,學生沒齒難忘!老師的心在何處,學生便願為誰肝腦塗地!”
林歲為人穩健,刻板守舊,官居高位後,還隱隱生出了幾分傲氣。他此刻這般低眉垂首的模樣,鐘謐也是頭一回見。
“地上涼,快起來罷!”
他心中感動,佝僂著身子將自己的學生扶起,頓了頓,又皺著眉補充道:“此言不妥,往後不許再說為誰肝腦塗地的話了。切記,這天下都是陛下的,你只能為天子肝腦塗地!”
林歲知道老師是為自己好,遂也順從地點點頭,應了聲“是。”
隨後,二人越過殘破的廢墟,迎著冷風穿梭在漆黑的甬道內,一左一右,寂靜無聲。
走著走著,林歲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身旁的鐘謐。
“老師呢?您今夜為何會入宮?”
鐘謐聞言腳步一頓,神情微動,卻依舊不動聲色道:“偶然間接到急報,有人……”他舔了舔唇角,“要逼宮。”
林歲頷首,卻並未繼續追問,鐘謐便也沒再細說,兩人相伴走在宮道上,默契地不發一言。
半晌,鐘謐突然道:“稍後隨我去見陛下吧。”
林歲點點頭,很快應了聲“是。”
然而,兩人還沒走幾步,林歲便停了下來。他擦了擦眼睛,指著不遠處的一級漢白玉階顫聲道:“老師……那兒……那兒似乎躺了個人!”
他的聲音驚疑不定,帶著前所未有的慌張。
也無怪乎他這般恐慌,隻眼下的景象著實詭異。
惶惶夜色下,一名渾身是血的老媼蜷躺在臺階上,氣息微弱,形狀可怖,不斷有鮮血從她細弱的喉管中湧出,染紅了她的棉衫。乍一看,煞是駭人。
“下官過去看看。”
林歲壯著膽子走近,老媼的面容也逐漸清晰起來。
只須臾,他便驚撥出聲——
“這是......馮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