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五再也顧不得許多,“咚”一聲跪下,伏到唐瓔的官靴前哀求道:“大人!是草民記錯了!阿詢那孩子過世那夜雞蛋吃多了,這才也被噎住了喉管,三更一過便沒了……”
說到此處,他的嗓音變得悽惶,眼淚“唰”一下流了滿臉,比之前的幹嚎顯得真誠多了。
“阿詢這一去,沒過幾日草民家裡的地也毀了,草民也是一時糊塗,才會在急怒之下將責任推到了小易大人身上......”
其實辛老五自己也明白,村裡頭其他施了香肥的田都好好的,唯有他的裂開了,雖然找不出原因,但想來應當與香肥無關。
唐瓔不喜被人跪,遂朝身旁的官差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將辛老五扶起來。
辛老五踉蹌著站起來後,唐瓔凝眉,“那一千兩......”
辛老五哪裡還敢收,當即又跪了下去,“草民微賤!怎敢無故受小易大人的錢財,況且知州大人許諾的那筆撫卹金,也夠草民抵一陣子了......”
唐瓔嘆了口氣,這秦知州也是夠慘的,仗義疏財還要被罵......
思及此,她意有所指道:“辛老五良田損毀一事,本與官府無關,然秦大人有諾在先,為了不讓官府失信於民,該給的補償還是要給,只是……”
她話鋒一轉,看向一側的朱又華,道:“鹹南冰貴,州衙為了養護辛詢的屍身想必費了不少銀子,若這點兒補助銀還讓秦大人出……”
朱又華立刻會意,舔著臉笑道:“辛詢一案,州衙耗費巨甚,秦知州勞苦功高,本官自然不捨得再讓他破費。”
尋常官府下發給災民的撫卹金至多不過二十兩,而章寒英又替他解決了一樁大麻煩,他撥起銀來自然也爽快。
說罷,朱又華朝易顯的官轎看了一眼,故意大聲道:“辛老五最終去的是按院,按說該由按院的最高官員來撥款,然而小易大人的事兒就是下官的事兒,是以辛老五的那份銀,青州府署願代按院出!”
他諂媚的模樣太過明顯,唐瓔心中嫌棄,面上卻只作不知。
辛老五看不懂其中的關竅,一聽有銀子拿,對著朱又華又連磕了三個響頭,而後進屋為他們斟茶去了。
辛老五走後,躲在一旁看熱鬧的易顯這才終於顯了身。
他穿著一身雲紋織錦的常服,瞧著有些厚重,因轎內設有冰盆,遂並不覺得炎熱,可甫一出轎,後邊的衣領處便立馬被細汗浸濕。
易顯似乎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誇贊了幾句,又邀請她去府中做客。
“章禦史,做得不錯,有空去易府坐坐。”
唐瓔自然聽得出他的客氣之意,兩袖一攏,恭敬道:“下官不才,多謝巡撫大人厚愛,大人若有吩咐,下官願隨時效勞。”
易顯滿意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轉身去尋姚半雪了。
一旁的易啟溫亦對她十分感激,方欲行禮,卻被唐瓔阻止,“小易大人且慢。”
易啟溫乃正三品的按察使,他的禮,她承受不起。
見唐瓔不欲受禮,易啟溫倒也不勉強,爽朗道:“辛老五一事,章禦史幫了我忒大的忙,我該感恩的。”
唐瓔斂眸:“小易大人客氣了。”
見她一副謹慎周正的模樣,易啟溫越發覺得有趣,鳳眸微彎,臉上揚起熱烈的笑,“禦史身心清正,有膽有謀,我敬禦史為人,欲與禦史交個朋友,如何?”
眼前的男子一身清爽的白袍,頭頂精緻的藤蔓紫玉冠,五官俊朗,眼神純澈,唐瓔對他並不反感,遂答道:“能與小易大人以友相稱,實乃寒英之幸。”
她這一應,易啟溫的鳳眸彎得更深了,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親熱道:“你方來青州,想必對此地還不太熟悉,這樣,我先帶你去感受一下青州的曲藝。”
他自袖中掏出一枚紫玉,遞給唐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