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揚秋闈一案牽連甚廣,李勝嶼、焦畢倫等人一早便被押回了京,就連朱青陌的屍首也被加急運回了建安,近日三司忙得不可開交,而作為都察院之首的曹佑,自然早已獲悉事情全貌,對眾人在該案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一清二楚。
面對曹佑的沉默,趙琢卻不以為意,“璞玉還需打磨呢,倒不若一把及時又趁手的劍。”他自顧笑道:“我瞧赤芒這孩子心思澄明,處事得體。大人您說這明珠上的“塵”,會否只是它用來收斂鋒芒的保護色呢?”
曹佑笑了笑,不置可否,“你倒比我更瞭解我的學生。”說完又是一連聲的咳嗆。
“我哪兒敢啊。”
趙琢笑著嘆了一口氣,見他咳得面紅耳赤,提議道:“新來的羅禦史見您近日咳嗽得厲害,昨日特地送了些枇杷膏過來,我去取些來給您泡泡水?“
曹佑點頭,再次闔上了眼,“他這一升,倒變得比從前更有眼力見兒了,見我不好,還不忘隔三差五地往我這兒送東西。不似那人,來了就打個招呼,好似多待上一刻鐘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趙琢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笑著安慰道:“大人啊,大夫說了,您這病症乃是過勞所致。如此來看,真正有能力替您擔事的人才是最實在的,像買枇杷膏、送溫水這類的活計,隨便哪家的下人都能做。況且...您不也是看中了赤芒的能力,才會在大殿上竭力主張將他往都察院調的嗎?”
曹佑“哼”了一聲,默默背過身去,權當沒聽到他這番話。
齊府。
齊向安接過酒盞,將跛足放平,對一側的妻子溫聲吩咐道:“夫人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聽到夫君的吩咐,齊葛氏擺放酒盞的手一頓,順從地起了身。
她明白,議事堂內的玄簾一旦垂下,便是夫君有事要議,也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事實上夫君要見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齊府有為那些人專門開闢的通道,作為這諾大府宅的女主人,數十年來她竟連那些通道開在何處都不知道,更遑論他們的談話內容。
夫君是大理寺卿,若有公事他們在官府談論就好,緣何非要將這些人引到家裡來,還做的如此隱蔽。長此以往,即便是她這樣的深閨婦人也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奈何齊向安的事她從來不敢多問。
齊葛氏是青州益都一農戶所生,自幼父母雙亡,與兄長葛留相依為命。兄妹二人長大後,葛留憑一己之力考取功名,一步步升到了僉都禦史的位置。哥哥做了京官後,便將妹妹一併接到了建安。不到兩年,她便在一家酒樓內邂逅了齊向安,見他溫文儒雅,體貼大度,不由心生傾慕,不到一年就嫁給了他。
即便兄長彼時已成氣候,她與齊向安之間的差距仍有著雲泥之別。他是世家子,受萬人追捧,而她本質上不過是個目不識丁的白戶,是以她成婚以來對他向來是馬首是瞻,未敢違逆。好在齊向安雖然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性子,卻也稱得上一個不錯夫君。同她成親的三十餘年裡,兩人僅得一女,盡然如此,他也不納小妾,甚至從未對此有過絲毫的不滿,反而時常在母親面前幫她說話。
成婚多年,齊葛氏對這個夫君其實不算了解,她不知他情深幾許,卻也並不在意,這幾十年的安逸日子讓她很滿足,便也不願去多想。這些年唯一令她心痛的事,只有兄長的死亡。
不久前,葛留因過量吸食大煙而突然暴斃。得知訊息後,她的心彷彿空了一半,日子也過的渾渾噩噩的,還生了場大病,若非夫君悉心照料,她定然是撐不過去的。這幾日她本來都好些了,可聽到夫君又要見那些不明來路的人,不知怎的,心裡又開始發起慌來。
齊葛氏將託盤上的酒盞放好,正準備出去時,與會的兩位賓客也到了。玄紗垂下,只有影影綽綽的三道人影,她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作勢一滑,酒盞脫盤而出,裂到了地上,碎屑飛到其中一位賓客腳下,水漬濺上了他的衣擺。
“抱歉…”
她立即掀開簾子,想探個究竟。可玄簾才掀開一角,就被一股反方向的力道給控制住了。他沒看清面前那人的長相,可他腰間別著的信物已足以讓她震驚,一顆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對於她的道歉,那被濺到的人並未發表任何評論。隔著沙簾,裡頭傳來齊向安暴怒的聲音:“出去!這兒用不著你收拾!”
齊葛氏匆匆回了一聲“是”,便匆忙退下了,連託盤都忘了拿。
察覺到簾外的夫人聲音帶著些顫抖,齊向安愣了愣,一旁被濺到的賓客提醒道:“齊大人,她…”
齊向安回過神,擺了擺手,臉上掛著明顯的不耐煩,“拙荊一介鄉野村婦,平時粗手粗腳慣了,方才一番失禮,還望大人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