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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秘骷髏骨 (1) (2 / 3)

這都是因為您為他選了一個好皇後!皇後自然是最好的,唯一的遺憾,是沒有為皇帝帶來好的影響。自阿魯特氏進宮,皇帝的行蹤反而越來越詭異,越來越令人費解,他幾乎害怕宮裡所有顯而易見的東西,整日惶恐不安。您知道他都害怕些什麼嗎?他害怕風吹樹枝印在牆上的影子,害怕有陰影的屋子,甚至害怕月光。您瞧瞧他都做了些什麼,大白天走在宮裡,前後左右都點著燈!您認為這樣的孩子還有什麼指望呢?師傅們在我面前羞於提及他的功課,我在他旁邊坐一會兒就心神不寧,疑慮重生,他連一道奏摺,都無法一字不差正確地讀出來,您不為他羞愧麼?更有甚者,他的皇後,竟然跑來質問我,說我害了皇帝。對這麼一個生在長在狀元之家的女人,我真是無話可說!現在他們死了,我自然為他們痛惜,但我也慶幸,因為我們可以為大清重新選擇一位更好更配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我們要重新教育他,呵護他,讓他具備所有皇帝應該具備的品質、知識和素養。恐怕我們得承認,是您慣壞了他,只因他是先皇唯一的兒子,您無法做到冷靜嚴格地監督他,教導他,您,太過溺愛。現在他死了,倒不如說,是溺愛殺死了他,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理由嗎?他是中了溺愛之毒!如果您不這樣認為,我也無話可說,因為溺愛就是您和他的關系。他的生命如此短暫,如果我事先知道命運非如此這般,我也會溺愛他,我甚至會縱容他……母後皇太後,請不要以為我在指責您,其實,我讓我的裁縫也為您備好了一件同樣的喪服,我相信,只要看一眼,您就會……”

“瞧瞧你都在這可憐的孩子面前說了些什麼?難道他不是你親生的兒子?你從未將他視為一國之君,你看到的,是一個讓你顏面掃地的不合格的逆子。為什麼我們眼中的皇帝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在我眼裡,這孩子舉止得體,言語聰慧,完全具備皇帝的尊貴氣質。他總是那麼朝氣蓬勃,臉上掛著讓人舒心的笑容,他喜好騎射,這正是從祖先那裡繼承下來的好習慣,他閱讀遲緩,這是一個君王應該具有的審慎態度,事實上他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愛好和才華,出於謙遜的、不事張揚的品性,他只在最信任的人面前稍稍流露。他是一個詩人,有著詩人浪漫而動情的目光,這就是他為何愛上阿魯特氏的原因。皇後文采出眾,若是不具備詩文和繪畫兩種修養,一般男人是難以欣賞這樣端莊和不茍言笑的女人的。我一直相信,如今我依然相信,他若活著,他一定不會讓我失望,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這難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母後皇太後如此盛贊皇帝,倒是讓我自愧不如了。所謂人各有命,這一切只能歸結為皇兒的命不好,無福擔待天下重任。現在,我們必須為帝國選一位新皇帝,只有這樣,一切才能重新開始。”

我摸著我手裡的盒子,分針寂靜,秒針發出細微的顫動,這微弱的聲音,只有我能聽到。我知道我在浪費時間。而她長篇大論,卻是為了攫取我所剩不多的時間。這是一個陰謀,我提醒自己說,別上當,別把時間浪費在與這女人無休無止地爭辯上,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停下來,不得不第二次面對相同的局面,在我和她之間的寶座上,需要一個新皇帝來充當界限,他要在紫禁城的中軸線上,重新劃定格局。

新皇帝帶來了希望。盡管他的母親依然姓葉赫那拉,他的父親姓愛新覺羅。也許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如果葉赫那拉是一劑毒藥,那麼能破解這劑毒藥的,也必然是葉赫那拉,除此之外還有誰呢?所以當西宮提及她妹妹和醇親王的兒子時,我立即同意了。這孩子在沉睡中被抱進宮,當他孤零零地站在我面前時,我認出,他是第二個載淳。

他體弱多病,楚楚可憐,我時常懷疑他是否能活到迎娶新後的那一天。他發出細弱的哭聲,後來連哭聲也越來越少。他臉色蒼白,小手總是涼的,每次我都要將那雙小手捂熱才肯放開。五歲時,他已經能端正地坐在我旁邊,盡量讓自己顯得有模有樣。他從不像別的孩子那麼貪吃。他吃東西時小心翼翼,他吃得少,因而,長得很慢。他的成長是從別的方面體現的,比如說,他從來不說自己想要什麼,即便有要求,他也會再三斟酌,使自己說出的每句話都動聽悅耳。他臉上慢慢有了笑容,我知道那不是出於本意,而是出自訓練。這孩子一直在努力適應後宮嚴峻的生活。觀察這孩子越多,我就越喜歡他。他羸弱又頑強,眼睛黝黑、深邃、清亮。這正是我擔憂的事,這雙眼睛能輕易取得信任和同情,但他需要的東西太多了。邪惡無法改變他,可他更容易被摧毀。幾年來,我留心觀察這雙眼睛,我想知道,這麼幹淨的東西到底能保留多久?一年、二年、三年,還是五年?乃至,終究他會超出我的希望?

我想他不會長成像載淳那樣高大的男子,他發育緩慢,常見病症一直為他的成長製造障礙,好像他的身體無法適應這重重包裹的環境。然而,令人驚異的是,他小身體裡有一簇嶄新的火苗一直支撐著他,使他在令人擔憂的健康中維持平衡。我看見他盡量適應自己的角色,開始領悟他的天職。這一點他與載淳不同,載淳總在反抗,而新皇帝從來不反抗,新皇帝會接受所有狀況,併力圖讓自己這艘小而輕的船不至在風浪中傾覆。

我漸漸信任他,在將那雙又涼又軟的小手握在我手心裡時,我小心揣摩這孩子的未來。他非常纖弱,但他會竭盡全力活下去。如果沒有人為的陷阱,他會一直憑借自己纖細的生命活很久,他活得越久就會越有希望。我是說,為這衰老的紫禁城帶來希望。可這是十分艱難的,要使這個生命變得堅強,還需要另一件東西。一個女人。

新帝,自打進宮以來,就被養在了儲秀宮,與她朝夕相伴。新帝首先要學習愛她母親的姐姐,還要對這位姨母感恩戴德。否則,他是無法登上皇帝的寶座的。他時刻面臨壓力。她既然有讓他做皇帝的法子,那麼令他退位也自不在話下。明白這一點只需要一點點暗示,何況,有一班太監天天尾隨他不斷地向他灌輸呢。

西宮時刻守著他,是他目之所及的唯一監護人。她希望自己是他唯一的愛,並擁有對他神靈般的控制。這是我很少與新帝單獨相處的原因,她不希望他對她的愛裡摻雜著別的愛,哪怕是好感。沒有一種愛是這樣建立的,這就是我信心的來源。沒有一種愛是透過監控、訓練和懼怕來完成的,我相信。所以,當我與這個孩子相遇,我不需要說什麼。新帝被太監領著來向我請安,用他面對西宮時的禮儀,跪下,磕頭,臉上掛著笑容,時刻注意我臉上的表情。我不需要這樣的訓練,我需要的,是這個孩子不必偽裝的一面。我不需要權力,因為權力從來不屬於我。所以我不問與權力有關的問題和事由,我每次都會問,孩子,昨晚睡得好嗎?做什麼夢了?給母後皇太後講講你的夢吧。

我知道太監會一字不漏將我說出的每句話講給西宮聽,這孩子也一樣,可每句話裡並不藏有玄機。我只問他昨天做了什麼夢。這孩子往往回答說,太後,我不記得了。這就是我們的談話,天天如此。我送給新帝蜜餞,讓他坐在我身邊。他小心剋制地吃著手裡的蜜餞。屋子安靜,充溢著甜蜜的氣味兒。我的鐘翠宮不焚香,我喜歡食物的氣味兒,殿裡總飄著一股桂花、熟芝麻和酥油的香味兒。我以為,這就是母親的氣味兒。我知道,他會記住這個氣味,這氣味會潛藏在他的夢裡,當有一天我不在的時候,他會懷念這氣味兒。他也會記住一種口感,一種眼光,還有我的擁抱。當他有一天在夢裡看見我或是聞到這種氣味時,我就可以放心離開了。我不需要說什麼,這就是我的信心所在。

我不能看見更多,我的時間在減少。如果他就是註定要改變紫禁城的人,無論他看上去多麼弱小,多麼弱不禁風,他都會完成自己與生俱來的使命。所以,當我覺得這一切都有所託付時,當我覺得我看懂了那雙深邃而純潔的眼眸時,我對自己說,我可以離開了。我感覺到了那個時刻。在知道我的離去是對未來的成全而不是阻礙時,我摔碎了懷裡裝著時間的盒子。時間碎成無數個寶石的斑點崩離四散。是的,我不會等中了毒咒的衣服將我變成一尊骷髏,也不會讓自己絕望而痛苦地死去。我要的是一個平靜的、無懈可擊的時刻。不必等到為載湉帶來改變的女人入宮的那一天,我看見她正在南方的一處園林裡捕捉蝴蝶,在青竹與池水邊編織夢境。她會來的,就像我的心願已經先於我的希望抵達了她。在摔碎盒子前,我吩咐貼身侍女要將碎裂的表殼,零件,以及細碎的寶石收集起來,交給榮壽公主。我想要說的還有很多,可能說出來的就只有這些。我的時代結束了,這也恰如我之所願。

我知道一個咒語開始應驗,各種稀奇古怪的死亡為之孕育而生。可我是宮裡唯一不死於詛咒的人,我死於對時間的棄絕。我摔碎盒子,時間在我體內鏤刻出無數看不見的洞口,我變得千瘡百孔,輕如蟬翼。西宮必會知曉,我以主動的死嘲弄了她安排好的歸宿。雖則,我看著更像是死於某種險惡的詛咒。在時間散落一地的時候,我的五髒支離破碎,血肉模糊。我的疼痛含混不清,我在一瞬間就離開了軀體,因而,那個說法是不可能的,說我經歷了極度的痛苦,軀體隨之幹癟。為了體面,入殮時太監們用錦帛和香料填充屍身,讓它看著飽滿如初。罷了,我不想糾正了,吃掉我的不是詛咒裡邪惡的蟲子,而是時間。被惡蟲吃掉的人不是我,而是小公主。這就是真相。

死是沒有意義和無聊的,它付出的只有代價,沒有收獲。我希望預言中化解詛咒的人快點到來,盡管,我已無法見證。

西宮

慈安逃離了紫禁城。

我正在將紫禁城變成法,變成天堂。我希望每個人都高高興興的。慈安卻逃走了。這件事我想了一個下午。我想,如果有一個終究無法高興的人,你該拿她怎麼辦?這樣的人總會時不時出現一兩個。我問自己,該怎麼處置他們?顯然,他們該主動離開。他們無法高興,那麼我該提醒他們遲鈍的感官,用疼痛和鮮豔的顏色。沒有比鮮血更好看的顏色,當他們看到從自己冷漠蒼白的身上流出如此鮮豔奪目的顏色時,他們一定會大為震撼。這就是我時刻備著竹條鞭的原因。竹條鞭是很好的發明。李蓮英總能深得我心,對這簡單的刑具做了很好的改良,只要看一看受刑人的表情,這奴才的忠心和才能便一覽無餘。

紫禁城是一個樂園。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這樣的地方,就像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圓明園。懷疑的人,懦弱的人,自以為聰明的人,都是這座樂園的敵人,都該去死,對此我絕不手軟。

我厭棄死亡,我採用比死亡更好的方式,流放。

犯罪的大臣大多被放逐到東北或西邊的荒漠上,只有少數人會被處死。這世上唯有一個人,榮壽公主,我將她流放在紫禁城裡。

我厭棄死亡。流放地不會有人監視,他們擁有充足的自由,但他們很快就會死去。為什麼?因為他們遠離了我恩澤的普照。所有離開我的人都會想念我和宮裡的生活,永遠風平浪靜,波瀾不驚,好像時間終止了一樣的生活。離開我的人都會尋找重返樂園的機會,就連一個伺候人的丫頭,在領得豐厚的賞銀出宮嫁人後,都會舍棄宮外的自由,千方百計,想要回到我身邊。這不僅是我的魅力,還是後宮生活的魅力。孩子們在樂園裡讀書,玩最好的玩具,臉上露出笑容。僕人將每件物品清理幹淨,柱廊和金磚永遠一塵不染。鳥兒都在籠子裡好好待著,在這裡沒有一棵花草不得到很好的照顧,也沒有一隻動物遭到遺棄,更何況是血統無比尊貴的皇室成員呢?

回顧宮裡的制度,每一項都是我煞費苦心,考慮再三後修訂或擬定的。宮裡各個角落擺著時鐘,每天,每個時刻,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在這裡,每個人都在忙碌地享受他們的好日子,對這一點我頗為得意。皇帝和他的後妃們每天五點鐘準時來我的寢宮問安,而我也總是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做好了準備。母慈子孝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在宮裡,我一手培養的人,上至皇帝,下到太監,無不遵守著時間與道德的雙重原則,那些不遵守的人和試圖另闢蹊徑的人,只能自嘗惡果。我要強調的永遠只有兩個字:秩序。

宮裡沒有人不愛我上翹的嘴角。只要一點點笑容,他們便像得了無上的賞賜。但是皇帝,由我一手帶大的兩位皇帝,自有了後妃後,便不再滿足於我的笑容。他們到底想要什麼?他們難道想要覺羅祖先那樣的功績與輝煌?那可真是不自量力。年代不同了,不再是上天樂於給覺羅機會的年代了。在這個時候,我們要做的,僅僅是保持和維護平安。這些,都不必反複提及。甲午年,那場該死的戰爭幾乎使我喪失了一切,我多年的苦心經營付諸東流,這只能怪我沒有管好我那幼稚至極的侄兒——想起我這侄兒,我便會在紗帳裡哭泣,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卻不能讓我過一個舒心的生日,這事讓我尤為寒心。我在戊戌年間處死了想要謀反的幾個亂臣賊子,將心愛的侄兒流放在一座小島上,這樣做是為了確保平安。沒有什麼比平安更重要的了,而珍妃,自以為是的小狐媚,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取代我的位置,結果只是鬧了一場笑話。我不得不處罰她,以確保皇室的安全。這件事,過一段時間,皇帝是會理解和贊成的。在宮裡,皇帝不僅僅象徵天威,還意味著犧牲。

瞧,沒過多久,我勤奮的侄兒又做回一個恭恭敬敬的皇帝,就像他四歲進宮時那樣。一切都沒有變化,他重新回到我眼皮子底下,他的一個行動,臉上的表情,身體轉動的姿勢,都不會脫離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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