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天色大亮,和季雅雲兩邊一對質,再看時間,我可不就直奔丁河口來‘收賬’了嘛。
關於陰陽驛站,我不能向李闖透露太多,心中只想,要按以往的‘經驗’,但凡去到驛站的,都是些犯過壞事,沒膽兒直接去幽冥地府的。
老何是這樣、靜海是這樣,徐榮華就更不用說了。
那李闖的太爺,李季康,要按他所留的遺書中寫的,他可是窮盡其四十幾年前‘鬼生’,為受了矇蔽,困在蜃市鬼域中的諸多村民鬼魂做了件大好事,怎麼就‘村民’解脫了,他卻去了驛站呢?
竇大寶是藏不住話的人,渾然忘了前頭剛跟李闖打完架,這會兒也不嫌埋汰,搭著他肩膀問他:
“你怎麼想起用秫秸稈子弄那麼個東西呢?”
不得不說,李闖脾性還是很不錯的。
雖然倆眼被打成了‘熊貓’,卻還是一邊掰著眼鏡腿兒,一邊跟竇大寶說:
“我從小就喜歡捏泥巴,可8歲那年,我爺忽然把我叫到他屋裡,說了有關太爺的那些事。之後就說,太爺設了規矩,但凡他這一支——不見殘鬼不粘泥!
我本來沒當回事,心想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不讓玩,我還不能偷著玩了?但那次過後不久,爺帶著我去了一趟蘇杭。在飽覽了江南美景後,回到家沒多久,爺就撒手人寰了。
爺臨走前,把我交託給了現在的幹爺奶,囑咐我給他們養老送終。我爸媽‘走’的早,是爺一手把我帶大的,他老人家活著,我敢無法無天,他一走,他的話我哪敢不聽?”
竇大寶一擰眉毛:“你說這半天,和你用秫秸稈子扎那床有什麼關係?”
李闖說:“我是不敢再捏泥巴了,可不捏泥,我手癢癢啊!反正就是忍不住,手裡想擺弄點什麼。剛好跟幹爺奶住這邊,村西頭一片地全種的是秫秸。我就掰秫秸稈子,瞎編亂造。”
我聽了一路,臨到他家門口,終於忍不住問:
“塑其形必先‘觀’其骨,你這些年玩秫秸是打下基本功了。可你還是沒說明白,你為嘛弄了這麼張‘床’啊?”
聽我提到‘床’,李闖急著戴上掰正的眼鏡,可勁的狠瞪了我一眼,“我跟爺去江南那回,在一家飯館子,遇上個小年輕的。本來是拼桌的,可我爺是個話嘮,和那‘年輕的’聊起天沒完。
那傢伙是個戲迷,就跟我爺說什麼評彈啊、什麼角兒啊……說說的,就說起古代南方女子陪嫁,得有那麼一張床。
那傢伙就是個魔障,一說起來沒完沒了。先是說早年間有個名角兒叫什麼秋,恨自己晚生了幾十年,沒能聽過她彈唱。
跟著又說什麼,那童老闆終身未嫁,但給自己打造了一張陪嫁的大床。他把那床形容的天花亂墜,我聽得雲裡霧裡,就琢磨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竇大寶打斷他道:“你就聽那麼一回,就憑想象,就弄了那麼個東西?”
李闖突然臉一紅,他似乎也知道竇大寶多少有些混,看向我說:
“要單說唱戲什麼的,小孩兒才沒興趣呢。可他說了,那床是古代女人的陪嫁,而且得是富戶人家才有的。咱年紀都差不多,你們應該能理解,這……這是夠能讓人尋思的。
都是男的,我也不怕你們笑話。我當時就想著,要按那‘年輕的’說的,要是我娶了那什麼童老闆,那麼大一張床,我擺哪兒啊我?這不就……就越琢磨越深,就魔障在上頭了?
跟幹爺他們住這些年,秫秸一熟,我就去掰來弄這東西。後來我也在網上查過,可怎麼看,都和那‘年輕的’說的不一樣。
那‘年輕的’說,童老闆的床在那什麼運動的時候,已經被毀了,他也沒見過真東西,偏偏他還形容的那麼細緻。
我就這麼一年年,一茬一茬的掰秫秸,弄這東西,弄了十來年,總歸是有個樣了。結果讓你丫一把火給燒了!還是燒給個我不認識的死鬼!”
說到這裡,李闖忍不住又來了氣。
或許我和他有著相似的專注,聽他說這些的同時,不自覺的想象起他8歲那年,在江南某個飯館裡,和他爺一起,聽那個‘年輕的’白話的場景。
待等聽到‘什麼秋’、‘童老闆’……我人已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