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明白了。”裴寂點點頭:“蒲山公兵過方山,晉陽糧草無多,城中各世家也都急著出兵建立功業。舉大事不可拖延,國公家務就由裴某一力承擔。”
李淵點點頭:“雲中之事悉決於玄公,用人選將,皆由玄公一言而決。今後雲中軍報一送於我一送於玄公,大郎只專心於長安就好了。”
裴寂長嘆一聲:“就如此罷!”
裴寂起身將行,李淵又叫住他:“我李家素以仁義聞名,大郎為人處世更是厚道。然而慈不領兵,一味仁厚也不是治軍之道。他身邊的那些佞幸不去,早晚要成大患,不但壞了兄弟情份,更是讓外人看笑話。大郎既然下不了手,只能請玄公代勞。”
“此事倒是容易,就是怕大郎怪我這個長輩多事。”
“大郎是個聰明孩子,自然知道順者為孝的道理。”
裴寂點頭:“既然如此,某就做一次惡人,幫大郎把那些枯枝敗葉修剪乾淨!”
月黑風高。
更樓上梆點響起,時間已經到了二更。
劉文靜作為晉陽令,在城中自然有自己的官邸。
終究是世家子弟,又從晉陽宮中分潤了大筆財帛,自然不會虧待自己。晉陽令官邸雖然比不得唐國公衙署奢華,卻也是深宅大院前後數重院落,高門大戶氣勢恢宏。
從前門數第二進院落,靠近院落犄角位置的一間大屋,便是張四郎及幾個心腹手下的住處。房間裡沒什麼傢俱,只有一張大通鋪,幾條大漢橫躺豎臥倒在上面。屋子裡沒有點燈也沒有炭火,一團漆黑頗有些寒意,空氣中瀰漫著村釀劣酒的味道與汗臭味。幾個酒足飯飽的輕俠少年靠著酒勁和食物支撐並不覺得冷,裹著衣被安眠,鼾聲此起彼伏聲震屋頂,只有張四郎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睡。
作為刀頭舔血的漢子,張四郎對於住處並不挑剔,更何況這間大屋的條件比起他和手下以往住的破廟或是地窩子不知道強出多少。好歹門窗結實涼風吹不進來,地上還鋪了一層松木板防潮隔泥,哪怕是張四郎最為得意的時候,也不曾住過這樣的好地方。
張四郎手下這些馬邑俠少要求不高,有酒有肉能吃飽飯,就是好日子。過去在馬邑出生入死,求的無非是這個。張四郎自己的心思則更大一些,他帶著幾個心腹兄弟歸順,為劉文靜往來奔波乃至不惜賭上性命截殺長孫家將,求的不是一口酒肉,而是想弄個正途出身。
從小就聽人說過前朝故事,每逢亂世都是武人出人頭地的機會,如果跟對了人再有幾分運氣,便能飛黃騰達乃至一飛沖天。大隋八柱國祖上,也不乏軍中廝殺漢。自己也是馬邑成名的豪傑,為何不能趁勢而起博個富貴?
跟隨劉文靜時,張四郎也曾野心勃勃,以為自己的鴻運到了。可到了晉陽之後,他便開始後悔跟錯了人。夜晚輾轉沉思難以入眠之事也發生了不止一次。並非他人心不足,而是劉文靜給他們的待遇實在不像是重用。
這層院落乃是劉家奴僕居住區域,而且都是些粗使奴僕,地位比那些家生子還要低幾個檔次。
不但如此,世家門閥規矩森嚴,劉文靜又是個特別講究排場的主,張四郎和手下的行動完全不得自由。一走一動都需要向劉家人報備,未得允許不能離開院落。不管窮富,張四郎始終是堂堂馬邑大豪,向來自由自在慣了,幾曾受過這等約束?
這種不安感覺在截殺長孫家將的行動失敗後,就越發強烈。從那天開始,他們的住處四周就有劉文靜從六軍鷹揚府中選拔的侍衛圍繞。表面上說是正常調動,其中的監視味道卻瞞不得人。
張四郎不止一次夢到過被這些侍衛殺人滅口,每次從噩夢中醒來都是滿頭大汗心頭狂跳。他生怕不知幾時這樣的噩夢就變成真實,必須搶在這種事發生之前想一條出路。
或許該考慮改換門庭了。
張四郎心中思忖著:晉陽不止劉文靜一個世家子弟,乃至於在世家中,劉文靜也算不了什麼。自己在邊地有著足夠的號召力,隨時能召集一批遊俠賣命。這幫世家子弟在此並無根基,他們需要夜壺,自己也完全可以當個好夜壺,沒必要非得死吊在劉文靜這一棵樹上。
雖然這次算是被劉文靜算計了,可是張四郎還是想要為世家效力。畢竟整個天下的資源大半都掌握在世家手中,身為貧民出身的自己,要想混個出身只能跟著他們。誰讓自己不是神武樂郎君,沒有他那種手段,否則也不至於過這種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