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空氣一片沉寂。
赫伯特不知不覺中後退,不知不覺中半跪下來,雙眼緊閉,冷汗從他額上流下。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那雙灼亮的灰色眼瞳化作死寂和黯淡,木然抬頭看向伊蓮娜,向她露出一個習慣性的譏諷笑容。
“所以……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一切?”他的嗓音嘶啞,就像是被痛苦的利爪撕破,幾不成調,“你已經勝利了……在一開始就大獲全勝!只要你推開那扇門,一切都會結束,你將從生與死中升起神國、成就神位,而我——哈!我這個可悲可恥的失敗者,只會抱著那可笑的一切成為你腳下的屍骨、登天的臺階……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告訴我這一切?”
他笑著,聲音古怪而悲愴:“還是說你連一個幻影的‘痛苦’都不願意放過嗎?”
伊蓮娜憐憫看他:“不,赫伯特,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我剛剛訴說的那一切,都是你為我準備的。是你,構築了這一個儀式和世界,也是你,意圖塑造一個嶄新的痛苦與災厄之神。但很可惜,你忘了問我的意見,而我的意見是——我不接受。”
這一刻,赫伯塔愕然睜大眼,看到伊蓮娜緩緩松開手,看到那朵由紙玫瑰變化而成的匕首從她掌心跌落在地。
“赫伯特,我很感動……我真的非常感動你為我付出和謀算的一切、感動於你交給我的這朵玫瑰,這一柄匕首。我很感動,這是真的——但我不準備接受,這也是真的。”
伊蓮娜沒有再看向赫伯特,提著裙子,走向前方。
“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但很可惜,我並不愛你,所以我不能接受這一切。”
伊蓮娜與赫伯特擦身而過。
下意識的,赫伯特想要伸手去抓那一抹從臉頰擦過的裙角,但他卻抓了個空,如同命中註定。
“我不能接受你的饋贈,也不能接受‘痛苦與災厄’的神位。赫伯特,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我其實沒有那麼在乎人類,沒有那麼在乎生命,甚至也可能沒有那麼在乎我的族群、在乎你。哪怕有一天你們全部消失、就此湮滅,我可能也不會太過傷心……
“但是,‘不會太過傷心’不代表我不會傷心,‘沒有那麼在乎’不代表我毫不在乎。所以赫伯特,這就是我的決定——我會成神,依靠自己的力量成神,並且絕不會令我的神座之下布滿死亡、災難以及生者的屍骨!”
赫伯特心中湧出不好預兆,越發頭痛欲裂。
“等等?伊蓮娜……比阿特麗絲?你要幹什麼?”
伊蓮娜來到了她撕破的那個“蠶蛹”前,回身看他。
“赫伯特,我會結束這件事,結束這個儀式,結束這所有的一切。但這不代表著我會成為那象徵著痛苦與災厄的神——我不會是痛苦,更不會是災厄!”
“我拒絕這件事!我永遠地拒絕!”
話未落音,伊蓮娜就在赫伯特震驚的目光下義無反顧地跳入蠶蛹內。
“伊蓮娜?!等等,停下!伊蓮娜!!”
赫伯特沖上前,定睛一看,發現伊蓮娜的身形早已消失在了那片可怖的血肉中。
——她回到了那個噩夢。
她墜入了最深的海與最深的夢——那個屬於真正的赫伯特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