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
甚至是憎恨。
他憎恨著掌控這個國度的人,憎恨著那些踩著底層人們血肉登上光潔臺階的“大人物”們,他心中的憎恨與憤怒是如此強烈,以致於他對在王國軍中汲汲營營的大哥都感到了些許失望和背叛。
但他很快勸慰自己,告訴自己這不是大哥的錯,而是當年兩人不同的選擇,才導致了這樣陰差陽錯的後果,他不該為此就疏遠自己的大哥,這是不對的。
雖然兩人身處不同的陣營,但他們依然是兄弟啊!
“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他們起義軍雖然在東境線這邊反抗這裡的領主,但王國軍不歸領主管,一般也不會插手領主的私事,所以他們不一定有敵對的機會,不是嗎?
紮克雷十分樂觀,並在十六歲這一年出於隱晦的愧疚心態來到王都,想要跟久別的兄弟安東尼奧好好敘個舊。
但就是這一年,他得知了一個驚人真相——
原來,他們兄妹的身份並非普通的東奧雷王國的流民,也根本不是他之前以為的“北國僱傭軍路過王國時跟人春風一度後留下的歷史問題”,甚至他們都不是東奧雷王國的人。他們是來自北國科郡群林,一個信奉智慧與知識女神的國度,迦利亞王國的王室。
然而三十多年前,生命之主向智慧與知識女神發動神戰,於是人間的生命教會也向智慧與知識女神的教會發動聖戰,結果就是生命之主將智慧與知識女神收作從神,生命教會則將智慧教會摧枯拉朽地毀滅了。
迦利亞王國如東奧雷王國一樣,教國一體,當教會不存在後,國家自然也不存在了,於是曾經的王室也流落民間,三兄妹的母親,一位曾經的公主,也在陰差陽錯下來到了敵國境內,隱姓埋名又神態狼狽地度過了她的短暫人生。
如果說這樣的事還只是令紮克雷感到震驚,那麼接下來他了解到的事,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因為安東尼奧竟赫然表示,他要為此向東奧雷王國王室與生命教會複仇,為此,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向胡克二世效忠。
“你瘋了?!”紮克雷脫口而出,“你知道那個男人是什麼人嗎?!”
胡克二世,神眷帝王,唯一一個打破早死詛咒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從統治王國多年的教會手中虎口奪食,將被分給神權的王權一點點奪回的男人。
在新黨也就是保皇黨們的眼中,胡克二世簡直就是天賜帝王,是他們能夠擠開神權大展手腳的絕佳機會,也可能是唯一機會。
可在紮克雷眼中,他卻知道這個國王絕不簡單!
“我知道。”安東尼奧平靜地說出了紮克雷認為極可怕的話,“胡克二世陛下是邪神教會的使徒,不,甚至不止是使徒,而是聖徒——陛下與生命教會的聖殿只有一宮的距離,甚至生命聖主的神像就高懸在他頭上,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露出任何破綻,這麼多年來,沒有任何發覺陛下的身份。能做到的這一點的,恐怕只有聖徒,而且是能力十分強大的聖徒。”
“既然你都知道他的危險,你還要跟他合作?!”
“正因為他的強大,我才要跟他合作。”安東尼奧說,“這是我們的複仇,也可能是我們有生之年唯一擊潰東奧雷王國的機會。”
“狗屁!什麼‘我們’?什麼‘唯一複仇的機會’?那該死的迦利亞王國在今天之前我連聽都沒聽過,而那所謂的智慧與知識女神,在我每一次瀕死的時刻她也從來沒有出現過、拯救過我,我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憑我自己,我為什麼要為了這些該死的、虛無縹緲的東西拼上一切去複仇?到底你是傻子還是你以為我是傻子?!”
“你可以不做。”安東尼奧平靜說出他的決定,“但我已經決定去做了。”
“安東尼奧!!”紮克雷怒吼出聲,心中除了震怒,更多的是失望,“你知不知道邪神教會是怎樣的一群人?你知不知道跟他們合作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你看塔烏丘陵和黑暗海域,你看那個曾經活躍著無數神秘生物、像是天國一樣的夢比斯境,現在那裡已經化作一片血海!曾經美麗的人魚和精靈,如今卻只是地上蠕動的肉塊和難以直視的畸形兒的屍體!看到這樣的一幕,難道還不夠讓你明白邪神教會是群什麼樣的人,難道還不夠讓你明白邪神教會勢力擴充套件的後果嗎?!”
“我知道。”安東尼奧說,“但這是複仇的必經之路,不明白的人是你,紮克雷。你知道想要扳倒一個有著近千年底蘊、哪怕分裂成東西兩國後也依然雄踞一方的王國,是多麼困難的事嗎?那是我們經此一生都無法做到的,如果只靠我們自己的力量試圖去顛覆這一王國,可能到了七老八十的時候,也只是小打小鬧,不痛不癢,最多殺幾個王室的人而已,遠無法動搖一個王國的根基。”
“蠢貨!安東尼奧你個蠢貨!做不到你不會不做嗎?!”紮克雷暴怒,“迦利亞王國和智慧與知識女神到底給了你什麼才讓你如此執迷不悟?!信仰和複仇就真的那麼重要嗎?甚至讓你不惜跟邪神教徒合作?你是蠢貨嗎?!”
“不,信仰可以不重要,但複仇——抱歉,紮克雷,這是我的責任。”安東尼奧平靜得讓紮克雷感到可怕,“既然這是我的責任,那麼我必須要做。”
紮克雷的心情從震怒再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