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說道:“我這是出於對出師表的文字分析,産生的這個疑問,先宣告沒有任何證據啊。不過如果不是偽作的話,那我只能對孔明先生和劉禪二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君臣能相得如此,實在是讓人感佩啊。”
梁慧麗說道:“什麼意思?”
李君閣指著文字道:“看這裡,‘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什麼叫引喻失義?用蜀州話說就是亂求扯,求沒名堂,說話都抖不伸展。這真是父輩教訓娃子的語氣啊!”
“雖然劉備讓劉禪事諸葛亮如父,可諸葛亮作為一個臣子,真就能對這身份坦然受之?這語氣,跟諸葛亮謹慎的為人有點不符啊……”
“還有這裡,‘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這不是拿爸爸的醜事打娃子的臉嗎?透過這種方式來抬高自己,順便顯擺自己的老資格?”
“這就好比跟小董事長說,當年你爸爸老董事長不太懂事,差點就被別人打得叫爸爸。幸虧老子教他做人才走到今天……”
“這在職場倫理學上有點說不過去吧?你們說,以孔明先生的聰明智慧,會犯這種錯誤?”
“還有這裡,‘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還有這裡,‘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啥意思?翻譯過來,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不是我想天天盯倒你娃,這是老董事長安排的。等等這不是空口白話喲!你爸爸有遺囑的喲!法律都承認效力的喲!”
“這不是一再抬出父親來壓兒子,強調自己是顧命之臣嗎?”
“中間還有一段數人頭,看這裡,侍中,侍郎,尚書,長史,參軍,還有這個將軍向龐……這是亮肌肉嗎?他們都是你的人?從軍隊,朝堂,甚至是內庭,你都已經全面把控?這是要逼著阿鬥哭瞎的節奏?”
“如果換成是我,即使有孔明先生在蜀漢的地位,這些話,我是絕對不敢對劉禪說得如此直白的。”
“推己及人,要是劉禪讀到這篇表文,我相信我能想到的這套思路,他也應該能想到。這是帝王心術決定的……”
“這篇文章,多數人都是站在諸葛亮的立場去解讀,那自然是高山仰止萬古淩霄。可是要是站在劉禪的角度去讀一讀,他心裡可不一定會舒服。”
“你說要是一般的君臣關系,做皇帝的得對自己這樣的手下多麼忌憚?但是諸葛亮偏偏就這樣說了,這不是君臣相處之道的常態啊。偏偏還收錄進了陳壽的《三國志》,這就太值得玩味了。”
梁慧麗說道:“那隻能說明諸葛亮正大光明,不計後果也要喚醒劉禪對時局的焦慮感。”
李君閣搖著頭道:“梁丫頭,先生他不是單身,他有家族,有妻子,有後人,有追隨者,不可能全無拖累顧忌。他真不怕自己死後受到霍光那樣的清算?”
“我倒是覺得有兩種可能,其一,《前出師表》真系偽作,後人模仿前人說話,那當然可以肆無忌憚,表現出一種自己心目中理想的能臣狀態,說白了就是一種yy,沒有考慮實際情況。”
“其二,如果是真的,那諸葛亮對劉禪就太瞭解了,劉禪對諸葛亮也太瞭解了,他們間的交流,才能達到這樣的程度,我只能說這就是君臣相得,放言無忌。真如大蘇評價的那般:‘簡而且盡,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也如你所說,先生正大光明!”
說完轉頭問梁慧麗:“梁丫頭,你願意相信哪一種?”
梁慧麗默然了一陣:“我還是願意選後者,我寧願相信世間有這樣的政治家,歷史上有這樣的君臣。”
李君閣也喟嘆一聲:“其實,我也願意選後者。如果是真的,我會推翻對諸葛亮的一切負面評價。或者只有他,才敢在君王面前直而無忌地發出如此振聾發聵的聲音。”
“無論如何,這樣的人,考究他過往功績,研究他的文字表章。能夠不計個人得後安危,用心良苦地勸誡自己的君主,是擔得起‘志慮忠純,貞良死節’這八個字的,雖然還是出於對自己集團利益的考慮,卻已不容易了……”
梁慧麗都要抓狂了:“你這個百分之百的懷疑論患者!最後那句給我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