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就這樣,與慈祥的奶奶相伴相守,在這遠離宮廷紛爭的小鎮上,過著平凡而安穩的生活,做個小小繡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如水卻也安然自得。
再也不必費盡心思揣摩聖意,再也不必因一個回眸一句低語而輾轉反側。
可是——
”若是他還記得我呢?”
這個念頭悄然從她心底的縫隙中鑽出,帶著不可思議的生命力,撼動著她的決心。
若是他也和自己一樣,記得所有的前塵往事,記得承乾宮中的梨花,記得他為自己繡出的緞帶,記得他們的承稷……若是他也記得,並且非她不要呢?
這個大膽的想法讓顧令聞的心跳忽然加速,一抹淡淡的紅暈悄悄爬上她的耳尖。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抬起嘴角,露出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她的目光遊離在書頁上,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腦海中已然勾勒出另一幅畫面——若真如此,那她定要好好教他平等之念。
他若不聽,就不理他。
她輕輕嘆了口氣,眼神微微放空。千萬種繾綣思緒在她腦海中如蝴蝶般翩躚起舞——那些可能與不可能,期待與顧慮,勇敢與怯懦,全都彙聚在一起。
往日裡,為了生存,她總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如履薄冰。
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容不得半點放縱。
她將所有的情感都藏在了那副冷靜自持的面具之下,幾乎忘記了自己也曾有過少女的心動和憧憬。
如今她再沒了那些束縛,世界上彷彿沒有危機了,至少眼見的現實沒有。
她心中那根繃緊的弦終於鬆懈下來,反而如同萬千普通的少女一般,可以允許自己做起了有的沒的遐思。
無需再擔心一舉一動都被人窺視評判,無需再擔心一時的鬆懈會帶來滅頂之災。
只是在這遐思中,她竟忘了,如今種種異狀,可未必有她所擔憂的風浪。
恐怕想要做春閨夢的,當真只有她一人而已呢。
“角落的那位,今日春光正盛,你若無心於學,倒也不必枯坐於此。”宋文斌的聲音驟然拔高,目光如炬,直射向神遊天外的顧令聞。
白芷微微偏身,用胳膊肘輕輕點了點身旁發愣的好友。
一時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來,眼底有好奇,有揣測。
顧令聞如夢初醒,一時間竟有了上課走神被老師點名的錯覺。她慌忙起身,臉頰微微泛紅:”學生只是思考入神,並非不敬。”
宋文斌微微頷首,眼底波瀾不驚:“既如此,那依你所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該當和解?”
顧令聞開口欲答,慣常想要呼叫腦中的知識庫,卻發現腦海一片空白,是了,她如今不過一個普通人,哪裡還有什麼資料庫供她引經據典?
”這...這個...”她語塞了,如同被掐住喉嚨的鳥兒,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
角落裡幾個年輕士子對視而笑,有人掩嘴低語,有人搖頭嘆息。
顧令聞感到兩頰發燙,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笑?
不過是無法藉助外力罷了,就這點策論,還難不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