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也想念小時候的唐煦遙,纏著自己玩耍,要自己教他舞劍。
這樣可愛的兒子,恍然一夜就長大了。
想到這,郡王鼓起勇氣問唐煦遙:“孩子,五年前,父親逼著你去邊關打仗,你恨父親嗎?”
這句話,藏在郡王心裡多年了。
唐煦遙聞言,眼神霎時間直了,愣愣地看著郡王,不知道該怎麼答,又是良久之後,他才說:“不恨了。”
“對不起,”郡王撫著唐煦遙的臉頰,輕聲道,“寧兒,你受苦了。”
唐煦遙不說話,只搖搖頭。
“身上還經常痛嗎,”郡王見唐煦遙並未躲開自己的手,反倒很是依戀自己,在郡王的記憶裡,唐煦遙十幾年沒有流露過這樣的神色了,不禁蹲下|身子,離著他更近一些,想說說這些年藏在心裡的話,“這些年,你與父親聚少離多,即便回來,也是更親熱你的母親,你這樣少言寡語,父親自知有愧於你,再難入你的心,自你打仗難得歸家幾次,父親只敢遠遠地看你,逼你去邊關,是父親不好,不知你腿疾嚴重,罰你跪在院子裡,是父親的錯。”
“好了,父親,”唐煦遙啞聲打斷郡王的話,“都過去了。”
這時,郡王手背上落了些溫熱的水滴,郡王心裡一疼,抱緊了側臥在床榻上的唐煦遙。
這分明是唐煦遙的眼淚,他在營帳裡輾轉反側,傷口痛得難以入眠,黃風席捲,戰馬悲鳴,孤苦難言,麾下愛將一個接一個地夜枕青山,無法魂歸故裡,唐煦遙獨活,難以釋懷,時常想來,都是一場真真切切的噩夢,那時他不願落淚,唯獨今日,他想與父親和解,父親那一席話,勾起他藏在心下的全部苦楚,只化作那幾滴眼淚。
對著滿是黃沙和血肉的戰場,唐煦遙能有什麼話說,他寡言少語那些年間,已然是他能表現出來的,對戰爭最大的厭惡與抗爭。
“父親想為你謀個好前程,”郡王抱著哭成淚人的唐煦遙,終於說了實情,“你做將軍沒有政績,沒有功績,皇帝不肯給你實權掌兵,空有名頭的將軍,就要漸漸淪為那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父親怕殞身之後,你在紫禁城再無立身之地,基業也被皇帝以你無戰功為由掠奪,父親不得已如此,寧兒,父親對不起你,你在邊關真是受苦了。”
唐煦遙抹淨了眼淚,說:“我雖不知父親為何逼我,卻也明白父親有苦衷,當時又想家,又恨自己無能,護不了麾下那些愛將與年輕的官兵,經了那樣悽慘的境遇,我沒法像從前在父親庇護下那樣活潑,並非全是怨恨,父親也沒有對不起我,生身之恩,撫養之恩,我尚且無以為報。”
郡王還想再說什麼,唐煦遙發覺背後輕輕覆上一隻微冷的手,知是江翎瑜醒了,就說:“父親,先回吧,兒子狼狽,不願如此面見父親,待兒子緩一緩,可好?”
“好,”郡王點點頭,溫聲道,“這會子唐禮大抵是回來了,父親這就吩咐他去做蝦仁面湯。”
“面煮得軟些,父親,”唐煦遙輕咳幾聲,“要是霖兒醒了,說不定也吃些,他吃不下太硬的飯食。”
郡王還幫唐煦遙揉揉心口,待他不咳了才走。
郡王一走,江翎瑜就像小貓似的鑽出來,伸過手去,給唐煦遙揉心口,他吃過鎮痛的藥,食管不那麼痛了,不過還很沒力氣說話,輕聲道:“怎麼咳嗽了,風寒加重了麼?”
“肚子那麼疼,還起來,乖,躺下養病才是。”
唐煦遙翻過身來,把虛弱的美人抱進懷裡,試圖掩飾剛剛哭過,紅著眼睛講起玩笑話來:“我身上大抵很熱,剛好彌補你這畏寒的身子,你我可真是天作之合。”
“成了,我最見不得你強顏歡笑,”江翎瑜心疼他,也伸出手臂,吃力地摟著唐煦遙壯碩的身子,“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是你的妻子,難道都不能讓你以真面目示我?不必硬撐著,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怎麼樣都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