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只剩江翎瑜跟唐煦遙兩個主子,唐煦遙也想伺候江翎瑜,可他昏昏沉沉地犯困,醒醒睡睡的,老是提不起精神,偶有醒了的時候,就伸手摸一摸江翎瑜的胃,揉不了兩下,就又迷糊過去。
江翎瑜食管疼得受不住,正為自己揉著心窩,可見唐煦遙那樣子,又心疼又好笑,待他又醒來,弱聲哄著他:“好啦,夫君,你先睡,病人就要先養病呀。”
唐煦遙原本又要睡過去,聽著江翎瑜嗓子發啞,又見他自己揉著心窩,即刻抖擻精神,不肯再睡,迷濛著眼,急切地將他抱在懷裡:“霖兒,嗓子怎麼啞了,我見你還揉著肚子,還疼呢?快跟我說說,我,我不睡了,不睡了,我要照顧我的霖兒。”
要是平時,江翎瑜肯定不答應,可這時候他都疼得坐臥難安了,也委屈起來,攥著唐煦遙發燙的掌心,輕聲說:“簡寧,我心窩好痛,我都要沒力氣翻過身去了。”
唐煦遙要伸手來揉,江翎瑜還說自喉頭到心窩那一道直線最疼,唐煦遙試著幫他按揉幾下,但是隻能揉到他根根分明的胸骨,劇痛不止的地方實在骨下,無法幫他緩解痛楚。
這時候,美人已經疼得出了冷汗,雪白細瘦的手臂緊緊摟著胸腹,身子蜷著,深陷在厚實松軟的被褥裡,指頭時不時發著顫,呼吸也急促,唐煦遙立刻差江玉去叫李思衡來為他看病,生怕他出了事。
就在這說話間,美人忽然身子一軟,呼吸也慢下來,肢體鬆散,在唐煦遙懷裡全然沒了意識。
唐煦遙一下子慌了,喚了江翎瑜幾聲,並無答複,竟嚇得哭了。
江翎瑜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腹痛過於劇烈而暈厥了,大夫次次診斷都說無大礙,只是他心脈弱,受不住疼,唐煦遙還是害怕,抱著身子癱軟的江翎瑜,驚恐極了,原本發燙的手也嚇得涼了。
唐煦遙是從來不願意聽信太醫們那些敷衍的話的,什麼沒事,無礙,只是因為怎麼怎麼樣,江翎瑜又不是他們的夫人,唐煦遙多擔心多害怕,心裡多疼,他們又不懂。
李思衡聞訊前來,摸了江翎瑜的脈,又稍微觸診,皺了皺眉頭,立刻從隨身的布包裡找找著針盒。
唐煦遙早已經擦幹了眼淚,只是他急成這樣,眼眶濕熱難免,望著李思衡時,神情可憐兮兮的,似有些哀慼,問李思衡:“小道長,我夫人怎麼樣了?很嚴重嗎?”
“也不是,”李思衡已經拿了針,讓唐煦遙剝開江翎瑜的前襟施針,道,“是剛才吐得太兇,傷了食管了,肯定是很疼的,好在心疾未起,是一樁幸事,待會拔了針,給江大人喂一粒先前我走時留下的丸藥就是,單做鎮痛用,不能吃得太勤,常吃就不好鎮痛了。”
李思衡已經紮完了針,讓銀針在江翎瑜身上靜待片刻之際,他又開口:“我剛才還忘了問將軍,江大人胃口不佳,不吃就不吃,強喂他那麼多東西做什麼?”
“我,”唐煦遙低頭,愧疚得又抹起眼淚,“先前我慣著夫人,他不想吃,我就容他不吃,也是餓得腹痛,嚇壞了我,如今逼著吃了也不成,我,我真不知道怎麼才能照顧好我的夫人,都怪我。”
李思衡見這本應意氣風發的龍虎將軍為了夫人崩潰成這樣,如此脆弱難當,實在於心不忍起來,主動致歉:“好了,將軍別哭了,是我不對,明知道江大人的病反複無常,還這樣問將軍,其實一切都尚可挽回的,從今往後,我就每日來請為將軍和江大人請三次脈,凡有變動,我都能立刻知悉,主動來幫將軍為江大人養身子,這樣可好?”
唐煦遙淚眼朦朧,望著李思衡:“真的?”
李思衡點頭:“嗯。”
唐煦遙低頭看看依偎在懷裡的江翎瑜,他還是那樣瘦削,就仰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李思衡:“能幫我將我夫人養胖些嗎,他好瘦,我一看他現在這樣子就難過,我不知他究竟得罪了誰,為何都要加害他,好好的一個人,身子竟摧損成這樣。”
“能,養胖些算什麼,江大人的胃病也能好轉,”李思衡保證道,“我有這個本事,將軍信我。”
過了些時刻,李思衡拔了針,盯著唐煦遙把溫止腹內疼痛的丸藥給江翎瑜喂進去,就收拾針盒離開了。
江翎瑜這次昏迷不醒的時候比往常久些,唐煦遙就懷抱著江翎瑜,呆呆地坐著,腦袋裡一片空白。
唐煦遙擔心,害怕,不敢看病容蒼白的江翎瑜,不敢細想關於他的種種病痛,生怕哪一次就是嚴重到不可挽回的。
李思衡再三囑咐過唐煦遙,讓他千萬不要瞎想,江翎瑜雖病痛纏身,腹內髒腑尚好,無腫物,也無惡變,放寬心就是。
可江翎瑜是唐煦遙的心頭肉,他疼時,唐煦遙怎麼能不疼,豈是勸一勸就能得到寬慰的。
適時郡王歸來,還帶了朝廷的人,有錦衣衛,也有小宦官,三三兩兩地進出江府,一個個的,有點活幹就懶散得要命,吊兒郎當的,滿臉不情願,要把梁如玉抬走,反正皇帝已經承諾要給梁如玉葬得風光些,至於買什麼壽材,何時去買,怎麼置辦,郡王全然不關心,只管讓唐禮盯著去,他要去看望唐煦遙和江翎瑜了,他掛心孩子們的病,從出去時就想著。
這轉頭之間,幾個錦衣衛已經把梁如玉拎出來了,他的腰帶磕到門檻,“當”一聲,掉出來個什麼,錦衣衛壓根不關心這死人身上到底掉了何物,只是笑盈盈地去給郡王拍馬屁,說許是撞了門檻,待會看看是否碰壞了哪裡。
郡王說不必,待人走後,自顧自前去檢視,那門檻裡頭,掉落了一個小玉牌,郡王也膈應死人遺留的東西,就揹著手遠遠地看,待他看到這玉牌的樣式,恍然怔住,不禁呼吸一滯,登時覺得渾身的血都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