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瑜停頓片刻,忽然一笑:“你們東廠各司,有沒有會偽造朝廷卷宗庫檔的?”
“自然,這算不上什麼難……”
廖無春說著,口中聲息漸微:“江大人,您是說,要把這偽造的庫檔放在大理寺卿的府上?”
“對,”江翎瑜承認,“我就是這個意思,一旦事情敗露,即便周竹深府上有真東西,他也不敢拿出來,要是大理寺卿一再抵賴,說是咱們偽造,就把這禍事推到他們身上,反客為主,說他們信口雌黃,要是不曾偷盜,為何說咱們的不是真正的庫檔呢?此時周竹深將檔案拿出來是錯,不拿出來更是個錯,此事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死疙瘩,前後為患,進退不得,咱們只管全身而退就是。”
廖無春實在為江翎瑜的計謀驚嘆,可他畢竟是久處皇庭,朝堂要去,後妃之處也要去,這些大小妃子,有不少是重臣的女兒,大理寺卿的嫡長女也在之內,皇帝許是會因後宮之事寬恕他,不能一擊必死,除此之外,廖無春深知此策頗險,不禁擔心:“江大人,是我才疏學淺,還是想要多問大人一句。”
“別老是做這些花架子,我們三人多麼稔熟了,實在無趣,”江翎瑜拿著一條新帕子,喉嚨幹澀,捂著唇咳了幾聲,唐煦遙就緊著來為他捋著心口,江翎瑜待一切平穩些,才接著講,“但說無妨。”
廖無春說:“要是周竹深蠢透了,真的拿出庫檔來怎麼辦?”
“那咱們就順勢抄大理寺卿的府邸唄,”江翎瑜見這麼精明的廖無春變得冥頑不靈,氣得笑了,“審核官員檔案要什麼,自然是皇帝大印,把假玉璽放在他那,抄家抄出來,豈不更是將大理寺卿斬草除根了?這有何難。”
“夫人,”許久不說話的唐煦遙插口,“我倒覺得,此計風險頗大。”
“當官嘛,”江翎瑜隨意抬著手捏一捏唐煦遙的下巴尖,懶聲說,“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事,風險大小,只是對於要除掉的人來說,官職大風險大,官職小的,就是一粒塵埃,談何險不險的,你不敢做,就不會有實打實的政績。”
廖無春瞥見二人又濃情蜜意,這就要走了,讓江翎瑜攔下來:“無春,你且等一下,我有事要問你。”
本來江翎瑜不開心就是因為不知皇帝是何意,況現如今自己大半的官職與賞賜都是廖無春謀來的,為著的就是紫禁城裡頭的事,要是江翎瑜跟廖無春說想跟唐煦遙私奔去,還要把他當場氣死。
故而江翎瑜就是心裡再嘀咕,也絕不敢說錯話啊,廖無春來問案情,江翎瑜也只能順著說,待正事聊完。
現在,江翎瑜就回歸一開始要找廖無春的本意,問他:“無春,你說皇帝是不是想讓我死?”
唐煦遙其實不曾這樣想,江翎瑜問出此言,唐煦遙連回話都幫廖無春想好了,就答沒有,因為他不覺得皇帝是這樣心狠的人。
哪知道廖無春竟說:“當然,大人,皇帝希望朝堂上的每一位臣子都能為他而死,每一位皇親國戚也為他而死,那他才高興呢,不光江大人,還有將軍和我,就連伺候過他的妃子也逃不掉的,他希望看著咱們為忠義而死,再賞咱們些封號,以表他是仁君。”
此話一出,遠超江翎瑜和唐煦遙的意料,兩個人面面相覷,對視幾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廖無春壓低嗓音,補上一句:“江大人,將軍,要想逃開皇帝的控制,就只有拼命活下去,讓大琰河清海晏,再無內外紛爭,二位大員的福氣就到了。”
“在他的心裡,”江翎瑜不禁覺得可笑,“朝堂上的大員,都命如草芥嗎,我們為王朝做出什麼犧牲都無法感動他,唯有一死?”
“也不是,只是皇帝愛他的名聲,高於一切,以死證道,是大臣們再好不過的歸宿。”
廖無春是一時糊塗,人還是相當警覺的,一聽江翎瑜問出此話,就察覺他曾有些很不一般的念頭,說:“大人,將軍,不要妄想用別的法子逃脫皇帝的掌控,那都是死路一條,唯有清剿北直隸逆黨,看似踏上死路,其實這才是唯一的生機。”
廖無春話說得模稜兩可,實則指向很明確了,就是在警告江翎瑜不要心生雜念,只會死得更快。
適時江玉和唐禮提著食盒進來,跟廖無春打過招呼,廖無春知趣起身:“如此,這就不打擾江大人跟將軍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