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瑜齒間“嘁”了聲,攥著唐煦遙的手,拽著他往最裡頭的那張八仙桌走著,頭也不回地小聲嘟囔:“淨是說些沒用的。”
原本正堂只有一張桌子,後逢大宴,再加兩張稍小些的,顯得十分熱鬧,江翎瑜與唐煦遙坐的那張叫正案,客人可以用,但是必須給主人家留出位子,主人家多的,就得分出尊位和次尊位,江府裡正案椅子擺的是雙數,不必細分,都是尊位,不過唐煦遙從心裡愛慕寵溺江翎瑜,什麼都讓他先挑,這好座位也讓他先坐。
江翎瑜平時是會耍性子的,得在這樣的事情上逗弄唐煦遙一會,今日特殊,雲習淵現在還在觀察自己和唐煦遙的一舉一動,好分出主次,江翎瑜很不願意讓他受委屈,生拉硬拽著他一同坐下,然後四處觀望,看看他們都在吃什麼,頗感興趣:“早膳有餛飩?”
“是,夫人,”唐禮正端了一碗新的給雲習淵,“要是您想吃別的,我現做就是。”
“我喜歡吃餛飩,要蝦子餡的,”江翎瑜抱著唐煦遙的手臂晃了晃,“你吃什麼呀?”
“唐禮做蝦子餡的餛飩好吃,但風味不如肉三鮮的,光是拿筷子夾開就滿是肉汁,實為他最擅長之類。”
唐煦遙順勢捉住美人的腕子,將他發涼的軟手握在掌心裡捂著,問詢他:“要不要嘗嘗他拿手的?”
江翎瑜是腸胃不好,但實打實的喜歡可口的東西,從那銅鍋涮羊肉就能看出來,他是愛吃油膩的,不過就是江玉手藝太差,現在唐禮全權接手飲食起居,江玉打下手,主內務,永遠離開廚灶,真是俘獲了江翎瑜,連最開始厭惡的魚糜羹都願意吃了,加上唐煦遙將三鮮餡的餛飩講述得那麼傳神,那他不禁覺得,這餛飩要比國宴更好,自然答應。
今日這餛飩是豬肉大蔥的,沒有儲備肉三鮮,餡就得現攉,要吃上就得等一陣子,眾人早早吃完了,誰也不敢伴在兩位大員身邊,自覺端著碗筷去廚房外頭的水槽裡洗刷幹淨,趕緊溜了,雲習淵還是那麼不慌不忙的,慢吞吞地回頭瞥了江翎瑜跟唐煦遙一眼,才端著碗筷出去。
唐煦遙沖著雲習淵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江翎瑜恰好看到,怕他多說些什麼,於是趕緊接話:“過些日子我們去真定府,帶些什麼,衣裳厚的薄的,那冷很不冷了?”
“不大清楚,一會我出去問問唐禮,”唐煦遙說這話,心裡不知想著什麼,如此尋常不過的話都把他說笑了,迎著江翎瑜頗有些疑惑的眼神,他笑了一會,總算穩下來,說了實話,“我想,去哪都得把我夫人涮羊肉片的那口鍋帶上。”
“壞狗,”江翎瑜也跟著笑,佯裝生氣,抬起手輕拍唐煦遙屁股一下,“真以為我治不了你了?”
小兩口逗鬧之間,唐禮就端上餛飩來了,兩碗的分量差不多,餛飩皮輕薄半透,入口柔軟,裡頭裹著的肉團多汁,與湯頭也是一併鮮美至極,面上飄著些蔥花芫荽,都是從暖房中的花圃內摘來的,再滴上兩滴香油,連工藝繁複的開水白菜也無可比較,當真是讓江翎瑜折服在一碗餛飩上。
這一碗挺多的,連著湯帶大餡餛飩,怎麼也得一斤多,唐煦遙害怕江翎瑜胃口不好,吃不下去,結果連湯都喝得幹淨,身子熱乎乎的,臉蛋浮了些紅,唇瓣水潤軟嫩,上頭殘存些薄油,讓唐煦遙拿著帕子輕輕擦拭著,他很有些驚訝:“夫人,是不是吃得多了些,待會要不好受的吧?”
“疼就疼,”江翎瑜吃得累了,肚子圓鼓起來,懶洋洋地撞進唐煦遙懷裡,任他給自己擦拭唇角,“這麼好吃的東西,要是我這頓不曾吃飽了,下輩子都會遺憾。”
唐煦遙讓美人這句話逗得笑個不停,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他一開始就是看著唐煦遙笑,漸漸來了小脾氣,素手抬起來徑直捂著他的唇:“壞狗,抱我回臥房去,累了。”
唐煦遙手臂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有些隱痛,抱著江翎瑜走了一半的路,疼得愈發厲害,皺起眉頭,但不肯吱聲,也不肯把江翎瑜放下來。
還是江翎瑜覺察唐煦遙的異樣,掙紮著要他放下自己,他這才乖乖順從,俯身穩穩地把江翎瑜放下來,正拿他的手挽起袖子檢視,江玉大老遠地招呼著:“夫人。”
江翎瑜剝開唐煦遙的袖管嗎,見他雙臂上綁著的棉布並未滲出更多的血,鬆了一口氣,待江玉走到身側才答話:“怎麼?”
“剛才莫頭領來傳話,說是今夜有客人來訪,”江玉回憶說,“是說在天黑透了之後,子時之前,一定會來。”
江翎瑜滿腹狐疑,秀眉不禁輕蹙:“誰啊?”
“他們沒說,夫人,我也不好問,”江玉回憶莫羨說話時的神態,推測說,“我看莫頭領說話,那樣子,似是知道些,但不明全貌,我倒感覺,來訪之人也是與夫人和將軍似的,不能在外頭露面,行蹤保密。”
“嘶,”這江玉不提醒還好,一提醒,江翎瑜更想不明白了,“我怎麼不知道還有在朝廷中一同軟禁的稔熟同僚,駱青山?”
“不能是駱青山,”唐煦遙插口說,“此人在軍中當屬被動一派,隨波逐流,故而不會主動找你牽線搭橋做些什麼,上次暗示與你我結黨,已經是他從軍生涯中最勇敢的嘗試,我想著,往後要是沒有像上次似的機會,是不會再表露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