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終究是要死的,這必死無疑的一生,如道長所說,不過是天地一瞬,滄海一粟,唐煦遙什麼都不在意了,他要愛得熱烈,山川聽誓,日月為鑒。
滄海,浮游,圓月,往來清風,都要聽到唐煦遙親口對江翎瑜說我愛你。
高功回四時觀,駕馬有半個時辰的路程,他為了江翎瑜,拿藥後,硬是策馬一刻鐘就到了。
這會子,崇明帝已經聽說江翎瑜遇刺的訊息,也聽說文華殿地上的鮮血,擦都擦不淨。
江翎瑜實在無辜,崇明帝心痛,將曾在文華殿內所有的人盡數搜羅來,再加上各府各司,各廠各衛,全部到奉天殿訓話。
除了唐煦遙沒在,崇明帝知道一定不是他行刺,更知道,這時候的唐煦遙比誰都盼著江翎瑜轉危為安,也就默許了他不來參政。
“要是不想死,就說實話。”
崇明帝氣急了,怒拍龍案:“是誰,買|兇刺朕的刑部尚書,說!”
臺下眾人嚇得縮頭縮腦,一聲不吭,崇明帝的眼神似有似無地瞟著站在最前的周竹深,臉上雲淡風輕,沒事人一樣。
人臉上的表情不是判斷某件事的唯一依據,但所有人瑟縮,只有周竹深平靜,甚至有些大義凜然,崇明帝極其精明,當即對周竹深起了疑心。
可單是起疑心沒用,沒有證據,這東西廠也廢物,刺殺江翎瑜的人也沒抓到,一來二去,是把崇明帝架在火上烤,他如困獸,實在無能暴怒。
官員遇刺,那就是護衛疏忽,崇明帝手一揮:“東西廠提督及所有隸屬宦官,錦衣衛指揮使及錦衣衛,都尉府的就算了,他們沒在文華殿,朕點到姓名,官職的,先各打三十軍棍以示警戒。”
“如果,”崇明帝變了臉,食指敲案,一字一頓地說,“朕的刑部尚書,江翎瑜身亡,滿朝文武百官,每日都要挨五十軍棍,直到供出兇手為止。”
軍棍不是說著玩玩,真的會打死人,武將尚且遭不住,更不說文臣。
廖無春要挨三十棍,實在脾氣暴躁,心裡窩火也沒法子,皇帝更窩火,只得暗自盤算,緊著搜羅蛛絲馬跡,抓人歸案才是。
廖無春心知崇明帝是真急眼了,每天五十棍,皇帝這是打算血洗朝廷了,他都不敢想這得死多少人。
自然,廖無春也要死的,一天五十棍,常人扛不過三天。
比東廠提督還坐不住的,當屬西廠提督,商星橋當然知道自己這是幫兇,挨三十棍是應該的,但是周竹深的膽子也太大了,這樣冒冒失失,這次敢在文華殿殺刑部尚書,下次就敢直接刺殺皇帝嗎?
反了他了?他不想活,商星橋還想活呢。
待著棍子挨完,商星橋定要找這周竹深一趟,玩命的事,商星橋絕不奉陪。
計劃趕不上變化,商星橋本來想著需要三日,傷就能好,到時候去找周竹深,結果刑部和大理寺的衙役下手太狠,廖無春還好,只是兩日不能走路,到了商星橋這險些直接打殘了,根本起不來床,腿也不敢挪動。
這些日子,唐煦遙一直不眠不休地伺候著江翎瑜,他昏迷不醒,仰躺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湯藥灌不下去,只能堪堪喂下去些粥。
四時觀那位高功來過一次,換了止血散,摸了摸脈說是還好,不久就能醒過來。就是江翎瑜近些日子水米不進,又傷著腸胃了,醒來喂藥,難免胃疼惡心,不許唐煦遙慣著他,由著他都嘔出去。
唐煦遙吃不好睡不好,休息不了幾個時辰,實在太累會蜷在床角落裡小睡一陣,有些風吹草動就機警起來,他熬得瘦了,瘋了一樣目不轉睛地守著江翎瑜,不想美人醒來張皇失措,找不到自己。
此時已過陰歷八月十五,實在是冷了,唐煦遙把江翎瑜雪白的腳暖在腿彎裡,將他的手塞進寢衣裡,用心口暖著。
唐煦遙胸骨有傷,一碰涼的就疼,他頷首,齒間輕微“嘶”了聲,仍固執地捂著美人的手,不肯拿出去。
“簡寧,”美人半闔著眼,細瘦的指頭勾著,輕刮唐煦遙心口上的傷疤,聲息極弱,“你心口痛嗎?”
唐煦遙聽著江翎瑜虛弱但溫軟至極的嗓音,猛地怔住,失聲喊他:“霖兒?!”
他不敢信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