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瑜板著臉發問:“你是鎮國大將軍少年時的同窗麼?”
袁正早沒了往日的神氣,跪倒在地,對著江翎瑜低眉順眼:“回大人,我是。”
“我聽說你出身門第很高,”江翎瑜喉間冷笑,“拿一包炸酥肉就想從鎮國大將軍那套話?你們這些人,蠢得讓我不知道做什麼才算不欺負你們。”
袁正不是不知道這酥肉到底牽動了些什麼事,單是沒想到,江翎瑜會知道,如今被揭了短,也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子裡咽,含糊著認錯:“大人恕罪,那時我年少不懂事,曾輕看將軍。”
江翎瑜來這一趟,不光是給唐煦遙出氣,也多少能震懾他一下:你的爛事,還有更爛的事,我都知道,我問什麼,你就要答什麼,故意欺瞞,別怪我再揭你的短。
見袁正渾身都是鞭痕,光著腳凍得直哆嗦,江翎瑜又善心大發,支使江玉過來:“去給袁提刑買些棉衣棉鞋來,他還沒經皇上審判,依舊歸為提刑按察使,你們這些當差的,甚是不懂禮貌。”
袁正知道,這是江翎瑜的懷柔計,先打一巴掌再給兩個甜棗,平時庸俗至極的招數,到現在袁正落難,才真的受用,對江翎瑜是感恩戴德。
江翎瑜也不急著繼續問了,待江玉回來,讓袁正自己穿上棉衣,才繼續審他:“我問你,朝廷的貨物過境保定府,是走哪條路?”
江翎瑜一說這樣的話,袁正當時就慌了,眼神閃爍,但事已至此,不答不行,就說:“回大人,走官道。”
“那走官道要送走的貨呢?”
江翎瑜隨手將驚堂木扔下去,尖銳的稜角磕在袁正膝蓋上,他齒間“嘶”一聲,下意識往後躲了躲,江翎瑜厲聲呵斥他:“別跟我耗時辰,你以為我真是個吃幹飯的病秧子,什麼都不懂就上任?我告訴你袁正,我奉旨前來,抓的就是你這樣吃裡爬外的反賊!”
袁正不敢抬頭:“大人,那批貨........”
“還跟我繞圈子,”江翎瑜號令站在身側的衙役,“先打三十棍。”
“不不不,大人,我說。”
這樣的天氣,袁正可不敢挨棍子,打得皮開肉綻,在陰牢裡怕是要化成膿腫,忙不疊地招了:“朝廷這批貨物是銀鹽參半,鹽本是走水運,但不知為何成了陸運,劉倪起了歹心,叫我命人轉運了,都,都到了我們府上。”
“劉倪起歹心?”
江翎瑜最煩別人明著把他當傻子,斜睨他一眼:“你官大還是劉倪官大,再說,你所任官職之位,跟轉運司有什麼幹系,還能截貨,這裡頭的配置,該不是早就讓你掏空了吧?”
袁正極力瞞著這些事,其實是想給妻子父母奪一線生機,江翎瑜來審訊,已然是拿著答案出考題,一切都晚了,袁正萬念俱灰,垂了頭:“大人,我招,我會將我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江玉,將紙筆遞上去,他說話我懶得聽。”江翎瑜哪是懶得聽,是快要坐不住了,他這實打實地受了冷,原本在知府衙門腹中就不適,凍了許久就疼起來了,臉色很差,手藏在大氅內摸著胃,疼得厲害了就用力按一按,硬撐著堪堪面色平靜,本以為能瞞過去,江玉趁著過來拿筆,遞上了一個新的暖爐給江翎瑜。
“主子,”江玉慢吞吞地收拾紙筆,實則停在江翎瑜邊上關懷,“肚子又疼了嗎?”
江翎瑜見事沒辦完,沒法多說,只輕輕搖頭:“不要緊的。”
江玉不斷催促袁正快寫,待畫了押,草草收拾了筆墨,寫好的文書自己替江翎瑜收起來,吩咐僕役:“江大人有話,過些日子還來,看好了他,不要讓他自戕,出了事你們都要挨罰,拿腦袋換!”
聽眾衙役滿口答應,江玉緊著把江翎瑜扶起來,陪著他慢慢走:“主子仔細腳下,再忍一忍,回府就暖和些。”
江翎瑜腹痛時輕時重,眉頭常皺著,無力與他回話,單是走就很慢,上了馬車後就蜷著身子,額角抵著馬車內部的木楞上,江玉實在不放心,就跟他坐一塊了,也好照顧著。
“主子,您枕著我的手。”
江玉掌心墊上絹子,隔在木頭與江翎瑜的額角之間,仔細囑咐他:“萬不要磕了腦袋。”
江翎瑜沒說什麼,乖乖地把額頭抵在江玉手心裡,闔上眼忍痛,主子這麼難受,江玉也想像唐煦遙似的給他揉揉,但離得這麼近,已經是莫大的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