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給你訊號!”蘇瓔珞向他怒目而視,“你再敢催促,我就點著你的頭發,然後用重弩射出去!”
“是,是...”他更緊張了。
事實上在天烏大軍面前倉皇失措的遠不止廖含玥一人,此時,就連硬如磐石的王如柏也禁不住顫抖,他咬緊牙關,握緊長刃,想借此恢複平靜,但他很快發現自己的努力無濟於事,因為就連腳下的城壁也開始震顫了。
“是戰爭巨獸!”王羲之說,“開始了。”
支雄沒有絲毫猶豫,對他而言巴東如同一隻孱弱的縮頭烏龜,他急迫想品嘗其中美味又富含營養的肉,盡管堅硬的龜殼會令他無從下口,但也無需提防,因為他早已強大到足以無視所有來自烏龜的威脅,所以沖鋒毫無忌憚的展開了。
“羆與兕沖鋒在前,”蘇瓔珞喃喃自語,“少量鑿齒背負石塊緩緩前行,之後是正魚貫透過橋梁的羯族武士!”她因預言應驗而展露笑顏,可隨著戰爭巨獸奔襲漸進,大地的震顫變得愈加明顯,城壁上的守軍也愈發不安了。
視線所及之處,蠻荒的使徒如同漆黑的洪流,用粗壯的四足踏碎晨霧,令荒原震顫,它們是不應存在於塵寰的兇靈,生賦龐大的身軀與猙獰的面目,就像從可怖的夢魘中直直闖入現實般令人驚駭不已。
不安的情愫開始在巴東發酵,起初只是竊竊私語,不時卻演變為放肆的啜泣,盡管無人退卻,但那不代表不會恐懼。
“它們沖不破城牆!沖不破鐵壁!”王羲之對守軍的反應憂心忡忡,這正是他以往顧慮的,眾生應敬畏戰爭,敬畏他們的敵人,才不會在直面戰爭時走上崩潰的邊緣,於是他放聲疾呼:“任何活著的生命,都無法以血肉之軀沖破鐵壁!它們沖不破!”他試圖以此提振士氣,但卻收效爾爾。
“指揮,越來越近了!指揮!”廖含玥禁不住驚呼,王如柏也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越來越近了,那些猙獰的兇靈眼看即將兵臨城下,可蘇瓔珞絲毫沒有下達指令的意思。
“瓔珞?何時?”隨著戰爭巨獸四替的速度愈漸迅速,王羲之終於按捺不住了,“瓔珞?”
“不到時機,”蘇瓔珞將視線從荒原移向城垣,她看到王羲之目光焦灼,看到廖含玥緊握角弓的手正在臂鎧下不住顫抖,“我說了,我會發出訊號。”她神色淡然,將視線移回戰局,巨獸愈近,踏過泥濘的荒草,穿過稀疏的林木,她目不轉睛,直至幾乎看清它們扭曲的嘴臉、巨大的獨角、斑駁的面板和醜陋的疣。
“郡守!”見蘇瓔珞無動於衷,廖含玥轉而開始期待王羲之的命令,“郡守!”他語氣近乎哀求,手中角弓滿弦,裹著松脂的箭尖已化為火焰。
“瓔珞!”王羲之也忍不住催促,他對她的判斷無比信任,可當他必須以巴東鐵壁的存亡作為賭注時他動搖了,“瓔珞!瓔珞!”在他視線中已有十數頭巨獸順利透過隱著火法煉丹術的土地,“瓔珞!”他抬起手做最後的等待,等待任何來自蘇瓔珞的訊號,無論眼神還是肢體。
“先生,”就在兕瀕臨城下,就在王羲之即將失去耐心之際,蘇瓔珞終於張口了,“先生,開始了。”她語氣如常,王羲之卻急不可待地發出了比以往演說時更為高亢的呼喊:“放箭!放箭!放箭!”
“放箭!放箭!”廖含玥、王如柏以及林立在城垣中的弓手紛紛高喊著松開弓弦,燃燒的長羽恍若無數振翅的火鳥霎時竄上天空,拖曳著金色的軌跡,之後飛快沒入洶湧的獸群。
“愚蠢!”見此情景,正隔岸觀戰的天烏大將支雄發出陣陣冷笑,他一手舉著酒杯,另一手不住捋著引以為傲的長須,“戰爭巨獸裹滿泥漿,怎會懼怕孱弱的火焰?”他粗啞的嗓音聽上去頗顯疲憊,卻隱不住喜悅與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