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我們接到的指令是擒拿亂賊...”有人輕聲提醒,這句細微的話語竟掀起巨大波瀾,騎士們恍若忽然驚醒:他們的使命是擒賊,而不是與眼前這架來歷不明的詭異機關以命相搏。
為首武士用猶疑的目光掃視殘存的部署,這本應是一個簡單的任務,簡單到他們中沒有任何一人擁有面對殺戮的決意,不論殺,還是被殺...稱職的指揮至少應懂得審時度勢的道理,他想,而不是讓言過其實的人鎮守街亭,或為貫徹不切實際的道義洶湧赴死,於是他調轉馬頭,率著殘餘部署絕塵而去。
交錯的蹄聲由近至遠,直到在風中徹底消逝,可機關仍保持靜止姿態,荒原上萬簌俱寂,除卻可怖的風聲,晏黎依舊隱身於灌木,緊張的不敢喘息。靜立的機關一動不動,仿若被剝去魂魄,只剩一副空虛的殼,黯淡的暮色映的它一片慘紅,面前橫陳著可怖的屍骸,恍若大地鼓起鮮紅的脈絡,正緩緩顫動...即便晏黎認定駕馭機關的人是蘇妙悟,她也失去了從灌木後現身的勇氣。
“蛟煉千年,羽化飛螣,我這火煉螣蛇的把戲,還不錯吧?”一陣慵懶的人聲遙遙傳來,直抵晏黎心靈深處,果然是蘇妙悟!她像受到啟發,從灌木後猛然探出頭,“蘇家哥哥...是你嗎?”她怯生生地問,逼迫自己不去看橫陳於地的駭然景象。
不錯你個頭啊,她本想這樣斥責,可晏黎曾聽說弒殺的人反倒天生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說不定,說不定就是蘇妙悟這樣?所以她把幾乎湧到嘴邊的話生生嚥了回去,招惹桓玄已引來殺身之禍,她可不想再得罪這個來歷不明的蘇妙悟。
“不是我,又會是誰?”蘇妙悟自遠處一叢灌木後不慌不忙地現身,“我就說,咱們會很快相見。”他笑意吟吟。
晏黎瞧著他歡喜的模樣,盡管有些忌憚,卻也從未有過得歡喜,“蘇哥哥,你...”她小聲支吾,“你,怎麼在這?”
“我不在這,你還有救?”蘇妙悟邊說邊取出絨布,開始擦拭機關上的血跡,“誰讓你伶牙俐齒,沖撞桓玄?他生來尊貴,礙著謝千欽,可事後必定氣不過。”他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枚青幽幽短笛,插入火煉螣蛇的機竅,隨著轉動,整架機棙驟然分解,變為三段。
原來火煉螣蛇形如蛟龍的身軀是由木甲千羽構成,而附著利爪的兩對手臂是一頭機關犼的四肢,底部與支撐身體的四足,是另一頭機關犼。
這構造簡直巧奪天工,要琢磨多久才想得出?晏黎心想,這傻子定是沒有女朋友...她忽然被自己的猜測逗樂了。
“你笑什麼?”蘇妙悟好奇,蹙著眉,像看傻子般望著她。
“啊,沒什麼,沒什麼,唉?可是,他們為何不捉你?”
“怎麼不捉了?只是我不像某人,堂而皇之在大路上逛。”
“呃...”晏黎語塞,“那個,那個桓玄也太小氣了,”她岔開話題,“分明生得威武,心眼卻比麥芒還小!”她不滿地嘟囔道。
“貪狼坐命,怨不得他。”蘇妙悟漫不經心地說。
“什麼?螳螂坐腚?”
“算了,總有再相遇的時候。”他說著,又用相同方法開啟機關犼的軀體,兩團姜黃色毛球忽然從中蹦出來,直竄入蘇妙悟懷中。
“哇,”晏黎嚇一跳,“是什麼鬼?那個...”
彷彿因為聽到她的驚呼,兩團毛球又從青衫中探出頭,竟是兩只伶俐乖巧的黃喉貂。
“回家嘍!”蘇妙悟現出溫柔神色,把它們輕輕喚入黑匣。
“切,原來是猴戲般的伎倆...”晏黎自言自語,不以為意。
“機關以畜為驅動,木甲以磁為驅動,你當我是淨土結社,能無中生有?”書生微笑道,“嘛,以前倒是真的可以,只是如今不行了。”
“哦?”晏黎斜睨著他禁不住心中譏笑:子不語怪力亂神,莫非過去就能無中生有?果然是瘋的...不過她也因此獲悉了機關術的奧秘,訓練有素的貂兒能根據不同笛音做出相應動作,可是小小的貂兒能有幾分力氣?晏黎揣測,機括,齒輪,或許是牽動四兩,撥動千斤的原理?
“快走吧,傻姑娘,難道等他們重整軍馬殺回來?”蘇妙悟負起黑匣,走上大路。
“啊?”晏黎驚詫,甚至比最初見識機關術時更有過之,“你,你,你怎麼知道我...”
“山人自有妙計,山人自然知道,”書生得意的幾乎要蹦起來,“快走吧,我跟你去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