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莎不可置否地說:“我說過當你朋友,這不是假話,你欣賞你,你身上有我羨慕的東西。給你十分鐘,隨便問吧,我會認真回答你的。”貝蒂的剛正、高潔、嚴謹,都是愛莎骨子裡沒有的東西。
她從小就不需要這些高尚的品質過活。
“其實你一直是譚氏的決策人,對吧?”這並不是調查後得出的結論,只是貝蒂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
“你這帽子扣太大了,我只是個剛失業的人事總監。”此時,服務員把美式咖啡端了上來,愛莎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有些東西,越是迴避,越是確切。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好好呆在譚氏,要來金驊做人事?”
愛莎想了想,決定把這個問題解釋得更具象化一些。“這麼跟你說吧,我小時候想當班長,但是老師沒給我機會,只給我安排了一個‘衛生委員’的閑職,我只能在這個位子上最大限度地使些權力。”她的話語很輕松,卻讓貝蒂有些不寒而慄:一年不如一年的員工招聘,她當初還以為是應聘者的問題!
愛莎頗樂意教她做人的道理:“人心向背,從古至今都是成敗的關鍵,你以為以前的開國皇帝籠絡人心靠的是個人魅力?都是靠小手段而已。”
愛莎喝了口咖啡,繼續講述那些不為人知的辛酸。“貝蒂,你是個好人,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以前有個小女孩,她爸爸是一家日化公司的老闆,媽媽是一個家庭主婦,他們一家三口過著幸福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長,她爸爸遇上了金融危機,公司生意一落千丈,隨時會有資金鏈斷裂的危險。以前銀行對小商戶沒那麼友好,借貸需要長時間的審核。就在那個時候,行業的老大哥主動伸出援手,放下身段簽訂了融資協議。老大哥對她爸爸說,你盡管用剩下的錢來裝飾門面,後面的事就交給我吧,今後我們一起發財。她爸爸居然信了,他信了!”
貝蒂揪心地低語:“他沒兌現吧,不然你也不會……”
“當然沒兌現!直到她爸爸被債主逼上絕路,老大哥也沒有拿出一分錢來!她媽媽懷孕七個多月被債主逼得早産,她可憐的弟弟出生時還沒有巴掌大!然後她的人生全改變了,她開始睡天橋底,開始撿垃圾,她弟弟更是從生下來就沒過上一天夠奶吃的日子!”
“所以言睿真的是你的……”貝蒂有些動容,欲言又止。
“她認命,但她媽媽沒有認命,一個母親覺得讓孩子過得不如從前就是一種莫大的虧欠。於是她媽媽在朋友的幫助下,一邊撫養兩個孩子,一邊打工賺錢,重開公司,生生把自己熬出一身病,整晚整晚頭痛得無法入睡!你說她應不應該恨當初欺騙他們家的老大哥?你說她應不應該讓老大哥的家人過上好日子?”愛莎的眼淚簌簌而下,澆不熄骨子裡濃烈的恨意。
毫無疑問那個“小女孩”是誰。
這就是她全部的動機。
沒有人願意細究那些腐爛透了的陳年往事,更沒有人願意相信悲劇只是意外的合集。
只有恨,她的悲傷才有出口。
只有恨,她的童年才能自愈。
其實當年的老大哥——杜金驊並沒想過“背信棄義”。由於勞務糾紛,他收購的新廠子裡有高管授意新增二惡烷生産,他因此被告上了法庭,銀行凍結了他所有的資金。
有些命定的“剛好”,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誰也不會逢人就提起。
於是,誤會成了比真相還要真的“事實”。
貝蒂以一種同情弱者的目光盯著愛莎,心裡有太多的話想問,然而愛莎沒有給她更多的時間。“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會自保的女人才是強大的,就算剛剛的話被你錄下來了,我也沒什麼可怕的,不就是講了個故事嗎?這一點,你得跟我學。好了,不跟你聊了,我還有事,這頓咖啡我請吧。”
貝蒂為人磊落,才不屑錄她的音。
“為什麼選我?”貝蒂千頭萬緒,過濾出這最後一個問題。
愛莎也不明說,只是比喻道:“你想破壞一張桌子的時候,應該砍斷它最有力的四條腿不是?我只是沒想到,一場羽毛球賽給了你翻身的機會。”愛莎頭也沒有回,直接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貝蒂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算是知曉了一切,但又不那麼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