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慢慢來。”宋煜把手機收進貼身口袋,對著小道上空蕩蕩的校園低笑出聲,眼睛卻閃著歇斯底裡的駭人的光,不斷地呢喃著:“阿月總會明白,只有我才……”
醫務室的日光燈管在頭頂嗡嗡作響,消毒水的氣味像蛛網粘在鼻腔裡,程澈聽見自己急促的抽氣聲,血痂黏著衣服剝離面板的刺痛突然變得清晰,混著朗月現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味道。
程澈終於從混沌的沼澤裡抓住了那縷玫瑰香味,他對那股味道很是熟悉,程澈曾經在兼職結束後的某一天進到了那家頂奢商場,雖然穿著普通,但勝在長得帥氣乖巧,售貨員姐姐還是很熱情的為他介紹了那款朗月現常用的沐浴露的價格。
程澈最窮的時候,是他剛上初中的頭一年,父母去了礦上打工,三個月沒有音信,奶奶去外面撿廢棄水瓶賴以為生,她不捨得吃喝,程澈只能將他自己每天的花銷省下來留著給奶奶買飯吃,騙她說是學校發的。他甚至連中午去食堂買一個饅頭,領一份免費的菜湯的錢都沒有。
而他現在卻做了一件,在回顧自己整個人生經歷,顯得格外大逆不道的事情。程澈花了自己省吃儉用攢下來整整三個月的兼職工資,買了店裡最小的一瓶試用裝沐浴露。
程澈將它藏在宿舍的枕頭底下,金融系課程又多又複雜,程澈還要每天抽出時間去兼職,身心俱疲之下唯一的一點寬慰,就是回到宿舍,枕頭下隱隱約約散發出一股和朗月現的味道很接近的玫瑰花香味。
而此刻他似乎嗅到自己偷藏的那瓶玫瑰香正在腐爛,就像是看清了他本來便不配的輕賤面目,隔著時空在他的傷口潰爛處發酵。
豆大的汗珠順著程澈鋒利的下頜滴落,砸進他赤裸著上身的頸窩中。
程澈能感受到朗月現在看他,但是程澈此時因為自己之前的無理取鬧非常心虛,他膽怯的不敢對視,只敢盯著人家的衣服看。
程澈透過腫脹的眼瞼看見朗月現挽起的襯衫袖口下小臂繃緊的肌肉線條,朗月現的衣服各處沾著不知道是誰的血。
這讓他想起和周聞錚打球的那天,兩個人無比可笑的企圖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去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力,對方就是像今天這樣,穩穩的支撐著自己破敗不堪的卑賤身體,一次又一次的救他於水火之中。
醫生將醫療器具放進銀色器皿中,叮當聲像是把他破碎的尊嚴也扔了進去。
醫生檢查了他的全身,各處按壓了一下,初步斷定除了外傷,骨頭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是膝蓋可能有點受傷,需要靜養,最好還是去正規醫院做個具體檢查,囑咐完掛上藥水後醫生便退了出去。
程澈躺在病床上數著輸液管墜落的血珠,第四十四滴時他聽見對麵皮質沙發摩擦的響動。
程澈整個人都繃緊了,這個動作讓他全身重新疼痛起來,可是他沒法控制,心裡還想著剛剛對朗月現做的種種堪稱無理取鬧的可惡行為,他連對視都做不到。
即使朗月現現在要走,他也無力阻止。一想到朗月現會離開,程澈又難過委屈的開始細細顫抖。
“手。”
朗月現突然逼近的身影割碎了監護儀的藍光,他挾著玫瑰氣息壓下來。程澈看著那隻戴著翡翠扳指的手伸向自己脖頸,卻在即將觸碰時停住,原來目標是前方透明的流淌著藥水的輸液管,指尖懸停的陰影恰好籠住他突突跳動的頸動脈。
程澈想起那日在商場試香臺前,售貨員噴在試香紙上的香霧也是這樣懸停在他面前,像片永遠也落不到窮孩子肩上的雪。
“壓到管子了,都回血了。”朗月現無奈的將被程澈無意識攥緊的可憐輸液管從緊張到無措的手中解救出來,整理完後便直接坐在了剛剛醫生坐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