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從小服侍她的貼身丫鬟翠染,在她嫁給李成濟之後,便也隨她入宮,但……眼前的這張臉實在是太過稚嫩,年紀差不多都可以做翠染的女兒了。
“我這是在哪?”
彷彿被什麼哽住了,段芝蘭嗓子有些酸澀,唯恐驚醒這夢境一般,低低的問道。
“小姐你睡糊塗了嗎?”
身邊的小丫鬟笑嘻嘻的,彎彎的眉眼像一輪新月。她站在明媚的花枝下,穿著一身黛青色同心蘭草紋褂子,雪白的小臉兒俏生生的,猶帶著一點稚氣。
正是十三四歲的豆蔻年華。
她和段芝蘭從小一起長大,平日在沒外人的時候,也愛和段芝蘭說些玩笑話。
“這裡是段府?”
段芝蘭終於確定自己並不是在做夢,她此刻正在花園中的藤椅上,園中樹木蔥蘢,鳥鳴聲隱隱綽綽,鼻端可以嗅到花葉醞釀的香味。抽條的細枝被碩大的花朵壓得彎下來,疏疏朗朗的影子映在段芝蘭的衣擺上,平添一股風流韻味。
段芝蘭瞥見枕在自己膝上的藍白手劄,清風吹拂開扉頁,上頭標註著歪歪斜斜的蠅頭小楷,略顯青澀的字跡正是出自少年時的自己。書脊上的線頭細致工整,完好如新,然而段芝蘭記得,前幾日翻看它的時候,書頁已經脫落得不成樣子了。
怎麼會?
那人絕情的話語還猶在耳邊,青石階上的雪那麼冷,她心頭的熱血便是在那看不到盡頭的等待中,一點點凍結成冰。
回想起那扇緊閉的殿門,段芝蘭像是被蠍子咬了一口,指甲猛然掐進掌心。
心咚咚跳得厲害,她定了定神,朝翠染問道:
“今年是哪一年?”
翠染撓了撓頭,露出迷茫的神色,不知段芝蘭為何要這般問,卻還是老實回答道:
“今年是瑞豐十三年啊,小姐。”
瑞豐十三年。
段芝蘭心神震蕩,終於是壓抑不住,眼淚像久蓄而開閘的水一樣湧出來,牙齒抵在唇上,幾乎要咬出一縷血痕。
明明身邊是花影重疊,旖旎春光,落在段芝蘭的眼中卻像隔了一層霧,還殘留著積寒徹骨的茫茫白雪。
身邊的丫鬟見到自家小姐這麼無端端的落淚,不由嚇了一跳,正手腳慌亂不知如何安慰的時候,一個高大俊朗的身影快步走進園中。
“小妹?”
來人身著一襲藏青色官袍,衣上的鸂鶒圖案赫然醒目,襯得人也肅穆了三分。他步履從容,腰間垂落一塊淺綠色的玲瓏環佩,隨著走動而叮當作響。及腰墨發用金冠束起,露出俊逸出塵的眉眼。
滿園花團錦簇,掩映在他身後,反倒淪為了陪襯,顯得有些黯淡。踏著迴廊上的碎花,青年翩翩而至,倒有些閑庭信步的風雅。
人如其名,正是段芝蘭的兄長,段修竹。
段修竹是段國公家的嫡出長孫,翰林院庶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