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段芝蘭如此無助,如此倉皇的表情,卻是讓段修竹看了十分心疼,他寧願把這一份痛楚悉數攬過來自己一個人承擔,也不願意看到段芝蘭的如此模樣。她本不必要知道這些的,本來不必要承受這些的,段芝蘭,她只需要像往常一樣安安穩穩的做著自己的太子妃,錦衣玉食,人人豔羨就好了。
段修竹垂下眼簾,思緒又飄回到六年前,原本身體一向健朗的父親卻在那個寒冬突然感染了風寒,不久便就撒手人寰了,而母親從那以後便也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彌留之際,段母才單獨將年僅十四歲的段修竹叫道病榻前,對他說出了這個驚天大秘密。
彼時段母已經奄奄一息了,她本來還想著要把段芝蘭的身世帶到土裡去,永遠的塵封起來,讓這個秘密永遠的成為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可是思來想去,段母突然覺得這樣做不公平,對段芝蘭不公平。每個人都有認祖歸宗的權力,而自己沒有權力去替段芝蘭決定究竟要不要掩藏她的身世,也許自己一時的自以為是將會給段芝蘭帶來無法撫平的創傷。
然而現在這樣的時刻,卻也萬萬不是告知段芝蘭的好時機,而段母能想到的唯一最為穩妥的辦法,就是告訴自己的親生兒子,段修竹。段母差人來把段修竹帶到病榻前,她有氣無力的支起虛弱的身子,看著他,嚴肅的說道:“為娘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現在有幾句話,必須要跟你說。”
少年段修竹縱然那時候的心情也很苦悶,但是早熟的他卻也已經明白到此地步娘親現在所說的話的重要性,即便他也很想哭,很想抱著娘親說不要離開他,可是年少老成的段修竹不允許自己這樣做,他知道現在已經沒有了父親,身後還有一大家子的人,還有自己最為疼愛的妹妹要依靠自己生活,所以,所有人都可以脆弱,所有人都可以喊艱苦,唯有他段修竹不可以。
雖然自己已經子承父爵成功晉級成了新一任的段國公,但是段修竹卻絲毫不覺得高興,反而覺得諷刺不已,若不是現實所逼迫,誰又願意在本該是無憂無慮專心讀書寫字騎馬練武偶爾指點江山談論政事以抒心中之意的年紀,來不得不承擔起他這個年紀不應該承擔的責任?就像突如其來的被甩來一個大鍋,壓得段修竹自己喘不過氣來。
十四歲的少年段修竹,肩上肩負著太多太多的東西了,如此大的一個家業被扔在身上,他不僅不能毀掉祖輩父輩的心血,而且還要使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
段母看著瘦弱的段修竹,眉眼之中滿是柔情,段母心中也無比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一走了之後,段修竹將要承受住什麼樣的現實,對於自己的這個親生兒子,與其說是疼愛,倒不如說更多的是信任,他從小便就聽話,懂事,還聰明,照顧妹妹,將偌大的家業交到段修竹的手中,段父和段母一點兒也不憂心,只是心疼。然而挺過了這麼多關的段修竹,等待著他的,將會是浴火重生。“修竹......”段母虛弱的開口,說道:“有件事情,我和你父親瞞了你很久,想必你也清楚.....”
段修竹咬咬牙,隨即便也知道了娘親所說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他沒有說話,而是側耳聆聽。
段母咳嗽了幾聲,又斷斷續續的說道:“芝蘭,她原是前朝公主的後代,只是一場意外中,前朝剩餘的王室被趕盡殺絕,便是十年前江南那一場著名的大火案。咳咳......”
“娘親.....”段修竹輕輕的喚了一聲,想要制止段母再說下去,卻被段母一抬手止住了,段母不顧身體的無力,接著說道:“我同芝蘭的母親,倒有一些親故關系,不管大人們怎麼樣,孩子都是無辜的。好在,還算是給他們保下了最後一個遺孤......”
段母緩緩抬眼,說出最後幾個字:
“從今往後,你要照顧好妹妹......”
說完,便釋然了,慢慢的閉上眼睛。此刻,段修竹的內心卻極為平靜,這一刻終於來到了,可是他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剛剛得知這一訊息的段修竹的驚訝程度絲毫不低於現在的段芝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