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件事,也是叫她名字的事。現在想想,當時為什麼那麼執意不肯叫她老師,大抵是一直不覺得她是我的老師,不願被套上師生的名義吧,我只想把她當作任何一個可以正正常常去喜歡而不被世人詬病的人。再者或許就是年少的我恃才放曠想要突顯我的那麼一點不同,想讓她多注意我。
同樣是九年級,在一次課間出操排隊的時候,她從我們班的佇列中穿過,經過我的時候,我很輕很輕地叫了聲她的姓,x,她沒有任何反應地繼續往前走,我在她已走過我一個身位後,急切地把她的名也很輕地叫了出來,xx。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腳步沒有任何停頓,也沒有回頭。我想大概是我的呢喃太輕她沒有聽見吧。可是後來走了一半突然下雨了於是課間操取消,大家都分分散散地往回走。我往回走的時候突然在走廊上撞見了她,我還沒開口她就佯裝生氣地用質問的語氣說,你剛剛叫我什麼。我全身一震,嚇得不輕,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反應過來該怎麼回答,只好裝出可愛的語氣說“x老師好~”。然後她突然一隻手掐住了我的後脖子使勁掐了起來。我縮著脖子低著頭拼命討饒。那時候的我已經比她高了。
因為上一次叫她名字並沒碰壁,所以縱容得我越發膽大。週一升旗儀式前我們在班級門口排隊,她的班已經走了,她跟在她們班後面。我看著她的背影,那個在我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熟悉得一塌糊塗的背影,看得我全身滾燙,剎那間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很用力很響亮地對著她的背影喊了她的名字。她回頭。我清醒。她看了我一眼,刀剮一般。她轉頭,繼續走她的路。我卻再也不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走我的路了。初中時候的我畢竟還是膽小的,畢竟還是在乎很多事的,因為她的刀割般的眼神,因為以前受過老師給的傷,害怕她把這些事告訴家長。我擔憂了整整一天,尋思著找個只有我們兩人的機會和她道歉,可是一直沒有。連續幾天我連睡覺都在組織著語言和表情,直到那個週六。那天早上下雨了,不大不小的雨。天陰沉沉的,像我的心情。我撐著傘低著頭一邊尋思著如何創造機會一邊慢慢地挪向學校。然後我偶然一抬頭,就看見了她。
一個人。紅色羽絨衣。黑格子的長柄雨傘。從我對面方向走向學校。
我一陣激動,快跑了幾步,和她一起踏進校門。只有我們兩個人,整個世界只有我們。她稍稍在我後面一點,我撐著傘,聽著雨點跌碎在傘上的聲音,心裡七上八下的,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氣。
終於我轉身,看著她,說:“x老師啊”
她:“嚇了我一跳,什麼事啊?”
“……呃,……沒什麼。”
我就像一條被魚鈎無情地刺穿了咽喉的魚一樣被扼住了充滿歉意的咽喉,一肚子醞釀已久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不行,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她:“沒事你嚇我一跳。”
“那個,……這個星期一的事……不好意思啊。”
我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但我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說“對不起”。我低著頭,等待著她的反應。等待的時間像火燒一樣熾痛難熬,我甚至不敢抬頭看她。可她,她抬起眼皮,透過鏡片看著我,緩緩地,說:“什麼事啊?我忘記了。”
剎那間一片空白。
雖然我準備的一大段的道歉的末尾是“你忘記這件事吧,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可她直接以“忘記了”回複我,讓我措手不及,連站也站不穩。我想過很多結果,比如她罵我,她質問我,她教育我…就是沒有“忘記了”這樣。她一下子抽走了我全部的情感,一下子擊敗了我最後一層心理防線,我的心就像大壩決堤一般潰不成軍,如此脆弱,如此容易被摧毀,只用了三個字,我就快窒息。
雨滴到我的臉上,涼涼的,從我臉上滑落。我們走到了樓裡,收下了傘。我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