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息一聲:“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她揪著裙擺,滿面悽惶,“是什麼對不起人呢……”
“等我回來。”
他終於還是走了。
她忍不住無聲大哭,水澤滲入土地。
一陣冷風襲來,打散了回憶的畫面。她縮緊肩膀,風吹亂了發,卻無人再會來伸手打理。
她走過漫漫長路,像走過自己短暫的、甜蜜的前半生。
所謂觸景生情,往往是久別之景,然,這些景她日日得見,卻始終難以麻木習慣。
伸出手指想算一算他已走了多久,卻又黯然放棄。她輕輕搖頭,像是在告訴自己不必再算,算了徒增傷感,倒不如還留點念想。
鄰居家男丁的訊息陸陸續續傳來,要麼還活著,要麼死了。唯有他,沒有半點訊息,寄去的所有書信,宛如石沉大海。這個人就彷彿憑空消失了一樣,若不是還有他留下的一些生活痕跡,她幾乎都要以為那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逝者如斯夫。
她走過搖曳葦叢,走過野地涓流,走過嶺上霜紅,從葳蕤走到枯萎,從爛漫走到沉寂,從滿頭青絲走到鬢生華發。
她撚起一縷華發,無可奈何。
明明還是盛年,如何會衰老得這般快呢?
雖然有鄰裡照應,雖然她把家打理得很好,但她真的好孤獨啊,她想要的人,從未回來過。
她忽然掩唇,開始劇烈地咳嗽。
紅葉映入她的瞳眸,她的眼角微微濕潤,指縫間也隱隱飄出幾絲腥味。
過往的種種花面如同走馬燈一樣閃現,那些美好的、快樂的記憶……
一聲長嘆悠悠飄散在風中。
“式微,式微,胡不歸……”
於是第二年的搖曳葦叢、野地涓流、嶺上霜紅裡,再沒了她的身影。
月缺月又圓,草木枯又榮。
更疊換代,生生不息。
又是一年。
這裡煙霏雲斂,空氣慄冽。而路的盡頭,緩緩走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滿面風塵的男人。
他眼角帶著血絲,雙拳緊握在身側,一身富貴衣裳,卻像是經久未曾打理。
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他眉眼浸著涼意,那是殺伐之人才會有的模樣。他的步子走得很穩,卻也很慢。
他終於回來了,榮歸故裡,衣錦還鄉,卻再也見不到最想見的那個人。
他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吃盡苦頭,又被指派到敵營,忍辱負重,除了偶爾出現的線人可以聯絡,他幾乎像是一根飄零的蛛絲,在風霜雨雪中苦苦維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