劊子手抄起了大刀,來到赤裸上身的辛弈的身邊。
刀鋒自辛弈的胳膊上起。
辛弈終於睜開了他一直緊閉的雙眼,如霞光初現、蝶翼初展。琬兒看見那雙黝黑的眸中有璨光乍現,辛弈那蒼白的臉上似乎有光芒閃動。
這一刻,他已無所畏懼。
因為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期間,罪犯不能死,直到最後一刀,才能是辛弈生命的終點。所以,起始部位一定得要是手臂,從這裡割,人不會死得那麼快。
耳畔沒有死刑人犯那慣有的鬼哭狼號、聲嘶力竭,唯有觀刑百姓那壓抑的低語與騷動。
琬兒閉上了眼,她似乎聽見人群中有小孩的驚叫聲、女人難捱的啜泣與男人的叫好聲……
刑臺旁有差役報數,提示著劊子手莫要下刀狠了,也不能太慢。
“一、二、三、四……”
報數官那平淡無波的報數,猶如死神的利爪,狠狠插進琬兒的胸膛,揪住她的心髒細細□□。
琬兒坐得高,李韌在她身旁,她無法抬手捂緊自己的耳朵。
報數官口中的數在一個一個緩緩累加,琬兒的心在一層一層緊緊收縮。
耳畔響起太液湖旁辛弈那清冷又決絕的低語:
他若想改天換日,我替他殺神滅佛。
琬兒終于堅持不住,她倏然轉身便朝李韌跪下:
“殿下……奴家怕血,不敢看……”
李韌的臉上有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沉靜。
他知道琬兒愛過他的兄長李肇,也知曉琬兒還曾與呂吉山糾纏不清,可是他更清楚琬兒是怎樣一直全情付出陪伴他長大的——
琬兒是他李家的人,身子和心都應該是。
辛弈是呂吉山自小倌樓裡尋來的小倌,此小倌伺候完了男人伺候女人,早已不是禍國妖孽可以形容。千刀萬剮,對他來說已是輕的!
只是琬兒對呂吉山,可還依然抱著令他難以接受的幻想?連帶對與呂吉山有關的人,都抱有不該有的憐憫?
李韌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心裡想著的,是除自己之外的其他男人。他也想確定琬兒的心,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小便感受到的那樣,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琬兒,莫怕,韌陪著你。此人害死了文康皇帝,他死有餘辜。”
李韌起身,想將琬兒扶起。
“奴婢知曉他死有餘辜,可是,可是,奴婢膽小……我……我頭暈。”
琬兒躲開了李韌伸過來的手,再度深深伏地。她害怕聽到報數官那催命似的報數,於是她的腦袋幾乎就要鑽到李韌的座椅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