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吉山沉下了心,琬兒何等聰穎,就算錢媛之不相信,事後非要尋琬兒對峙,她也定然會替自己周全完備的。於是,他定了定神,破釜沉舟般繼續開口:
“自陛下登基以來,因種種原因,咱呂家地位愈發尷尬,下官早已四面楚歌,如魚遊沸鼎,連官也坐不穩了,前幾日還差一點被陛下給當眾砍了頭。如今,下官說不得話,行不得路,做不得事,一舉一動都可能給自己和我呂家帶來殺身之禍,下官就算有對娘娘的攀附之心都無路可走啊!侍中大人常年與陛下和娘娘您往來於後宮,深知陛下與娘娘您的脾性、好惡。下官便想先向侍中大人討個示下,我呂吉山究竟應該怎麼做才能入得娘娘的法眼,獲得陛下的認同。”
原來是混不下去了,找蘇琬兒問出路來了!呂吉山滿面愁容,言辭懇切,真真一副仕途不暢,厄運纏身的倒黴模樣。
李硯祭天那日,在半道上差一點砍了呂吉山的腦袋這件事,錢媛之也聽說過了,當時只當是李硯發發小孩子脾氣,沒想到這件事倒是給呂吉山埋下了如此深重的心理陰影。
錢媛之的心瞬間柔軟,早前的憤怒與不甘早已隨呂吉山那苦澀的話語飛灰湮滅了。呂吉山和他呂傢什麼處境,自己不是不知道,可自己不光不替呂吉山的生路著想,反而一味給他壓力讓他冒著生命危險,進宮來陪自己行那茍且之事,哪有這樣找情郎的。
她徹底忘記去追究那呂吉山既然怕闖禁宮犯死罪,為何就單單敢闖西宮找蘇琬兒問出路,莫非西宮就不算禁宮這樣的高層次問題。如今錢媛之心中只漲滿了憐惜,滿腦子只有呂吉山真可憐,這樣的念頭,哪裡還會再思考邏輯不邏輯的問題,於是,她急急直起身來沖呂吉山探出手:
“太尉大人請起,本宮沒有責備大人的意思,大人且放輕鬆些。咱們說來可都是親戚,用不著如此多虛禮,來,大人且坐本宮身邊來。”
呂吉山抬起頭,看見錢媛之焦灼又溫柔的眼,心下稍安,他直了直腰背,沒有對錢媛之探出的那隻手做出回應,只堅持跪立原地,繼續開口道:
“微臣乃有罪之人,怎敢不遵禮儀,褻瀆娘娘聖顏,還是跪這裡的好。今日之事還望娘娘周全,吉山,在此謝過娘娘了。”說完,又繼續砰砰砰地磕頭。
見呂吉山如此謹小慎微,如同受驚的兔子,錢媛之憐意大漲,可憐的孩子,都被嚇成這樣了,真是可憐得緊!於是她決定待呂吉山溫柔一些,畢竟他比自己年輕一些,年紀太小,禁不得嚇。
錢媛之收回了手,不再勉強呂吉山,只放柔了聲音,柔軟了神態,她低聲同呂吉山說話:“太尉大人勿憂,你的事,便就是本宮的事,你且放心,有我在,陛下他不會把你呂家怎樣的。”
話音未落,呂吉山滿面欣喜,漲紅了臉叩頭如搗蒜,“下官謝娘娘隆恩,謝娘娘隆恩!”
“行了,行了,行了!”錢媛之終於忍不住拽住了呂吉山的胳膊,“給本宮瞧瞧,今日你的額頭可有磕破?”
錢媛之杏眼微醺,眼波流盼,湊到呂吉山跟前就要看他的臉。唬得呂吉山急忙直起身來,往後一退,立得筆直。
“娘娘厚愛,吉山,沒齒難忘。”
藉著後退的那一步,呂吉山恭恭敬敬地朝錢媛之作了一揖。
錢媛之拿手捂住嘴角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媛之再說一遍,大人不用如此多禮。本宮這就回去替大人安排往後朝中身份的事,呂大人莫怕,今日便不留你了,我讓允子帶你出宮,你也別偷偷摸摸跟個耗子似的溜牆根了。你且回府等著本宮的好訊息便是。只是本宮希望大人日後進宮就別再去旁的地方了,多來我東華宮便可。”
錢媛之嘴角噙著笑,眉若半月彎,一雙杏眼內有精光射出,有嫵媚,有警告,個中有深意,直如鼓槌錘入呂吉山的心。
錢媛之要讓呂吉山心安理得的,大大方方地來同自己私會,不要有後顧之憂。第一次算我沒把事情辦周全,今日我錢媛之的話可就真的到位了!
錢媛之拿她犀利的眼肆無忌憚地掃向身前的呂吉山,她知道呂吉山能懂自己的意思,只是鑒於他自己目前的處境不敢邁出這一步而已。所以她主動放低姿態,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蘇琬兒之流,統統給我扔遠一點,你放心大膽把我侍候好了,你的安危便沒有問題了!
呂吉山神色一凜,心頭卻莫名鬆了一口氣。今日算是對付過去了,不光能全須全尾地出宮,還能順便把日後仕途上的麻煩事情也給解決了,也真算是不虛此行了!
呂吉山頷首低眉,他莊重又恭敬地沖錢媛之深深一揖:“是,娘娘,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