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兒沖李硯又深深一拜,“陛下對琬兒的看重,琬兒銘感五內,只是……只是……”
琬兒露出了為難的神色,欲語還休。
在李硯詢問的目光下,蘇琬兒一臉尷尬地抬起了頭,“陛下大喜之日,琬兒本不該與陛下說這些掃興的話,只是……只是陛下如此以誠待我,琬兒亦覺得不應對陛下隱瞞……”
“卿卿毋憂,但講無妨。”
“陛下,臣回宮路上,曾聽得街邊小兒傳唱一支童謠:鶾鷽鶾鷽喜鵲)尾巴長,飛上枝頭扔下娘,快吃松毛蟲,不吃毛蟲遠我道,不吃打爾腦!”
“百般無奈”之下,蘇琬兒低聲吟出了一支童謠。此言一出,但見李硯拳頭一握,臉色微變。
李硯雖說沒腦子,但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政務看不懂,這支童謠他還是聽得懂的:
若是隻看字面意思,便是一隻淘氣的小喜鵲,不顧自己的娘,非要飛上枝頭玩耍。小喜鵲啊,莫要頑皮了,快捉蟲子吧,不捉蟲子的話就別擋我的路,不然我打你腦袋!一個調皮的山野孩子形象躍然紙上。
可是,李硯有個小名,叫小麻嘎嶺南人方言小喜鵲,呂皇老家即為此地),童謠將小麻嘎換稱鶾鷽,但都是同一種東西。童謠肆無忌憚地喊出李硯的小名,說他登上極頂飛上枝頭)便將呂皇擠下臺扔下娘)。這時有人對李硯喊話了,你得要這樣,你得要那樣,不聽話的話我便要打你的頭。要知道李硯的娘就是因為“不聽話”,擋了李硯,也可以說是錢彧的道,被人爆頭了)。
一支童謠,不僅點出了骯髒的大德宮變內幕,還諷刺李硯弒母,有違孝道,不僅如此,他李硯還懦弱無能,甘為他人玩偶,怎能不讓李硯急火攻心?
李硯握緊拳頭圍著茶桌猛轉兩圈,終於恨恨地一揮手,“我要讓錢彧去查,究竟是誰作的這支童謠,待我查出此人,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李硯狠狠揮舞著自己沙缽大的拳頭,目露兇光,咬牙切齒。
琬兒疾步上前,溫言安慰他:
“陛下勿要急躁,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陛下可是要學那周歷王?一支童謠而已,陛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李硯漲紅了臉,滿面不甘,“朕,朕乃天子,難道就任由一幫小兒嗤笑!
“陛下。”琬兒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輕拂安撫,“都說有容,德乃大。陛下貴為天子,就更應當有天子的肚量。若是陛下為了山野小民的一句話便暴跳如雷,非要揪出罪魁禍首興師問罪,與那口出狂言的無賴一較高下,陛下便與那錙銖必較的市井潑婦有何區別?”
琬兒微笑著輕輕拍打李硯的手腕,眼中有星光閃耀:
“陛下新承大寶,若是能放寬胸懷,寬宥您的政敵,拉攏他們,感化他們,您是帝王,只要您做出了這種姿態,您還怕他們不會匍匐在您的腳下,誠心膜拜,山呼萬歲嗎?”
李硯終於平靜了下來,他覺得琬兒說得很有道理。小時候就聽父皇說過,以武服人乃口服,以禮服人乃信服,以德服人乃心服。於是李硯斂去了滿身利刺,開口問道:
“那琬兒以為,朕應該從何處下手呢?”
“陛下以為眼下最大的障礙是誰?”
李硯望向琬兒,目光微閃,“琬兒是說,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