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琬兒頂著滿脖子冷汗抬眼望向呂皇,但見她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一雙眸子黑沉沉如老鷹閃著精光刺向琬兒心底。
“琬兒……”
呂皇的聲音裡充滿了焦慮,她似乎把琬兒當作了她能推心置腹的臣工,就用這樣真誠或是尋求幫助的語氣,同琬兒傾訴她作為一名母親的煩心事:
“呂家與李家聯姻是國之大事,樂陽與吉山從小感情也不錯,按說也算得上是兩小無猜,門當戶對的。在回宮的路上,朕便向樂陽提了一下這門親事,原以為樂陽就算不歡欣鼓舞,也不至於抗拒。可是朕看這樂陽似乎不樂意的很,眼淚都急出來了,扯著朕的袖子嘰嘰咕咕嘮叨了這一路。朕問她可是有其他人選了,那孩子又說沒有……”
呂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望著琬兒,滿面愁容:“你說這孩子都這麼大了,都要嫁兩回了,怎的還如此折磨人啊……”
呂吉山與蘇琬兒那捕風捉影的朦朧韻事,呂之早有耳聞,以往她並不介意,都是她的鷹犬,兩小雜皮愛咋折騰便咋折騰吧。呂吉山與蘇琬兒是完全不同風格的兩種人,這都能湊到一起,說明蘇琬兒也沒想象中那麼挑揀嘛。
可是現在不同了,呂之有她的諸多新考量。如今她自己稱了帝,呂家的身份早已不同於以往,煊赫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呂家更敏感了。猶如牽在懸崖上的鋼絲,湍急水流上的薄冰,待自己百年後,一個不留神呂家便會跌落萬丈深淵,她必須為呂家的生死考慮。
如今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但放眼朝堂,呂吉山的人才樣貌,能力手腕都還能算上流。將樂陽下降呂家,配給呂吉山,呂吉山絕不敢虧待樂陽,樂陽的身份也能護得呂家安康,這樁婚事怎麼看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弊的。更何況呂吉山後宅空空,又不愛狎妓玩樂,當仁不讓的好女婿人選啊!
於是呂皇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呂吉山的終身,為自己女兒的終身幸福考量,她還得處理額外一件事——那就是蘇琬兒。
今日呂皇便藉著與琬兒訴苦的時機,鼓對鼓鑼對鑼當面與琬兒說清楚了,呂吉山往後就歸樂陽了,你蘇琬兒最好拎得清楚些。她就這樣苦著臉,用她那鷹隼的目光定定地看著蘇琬兒的臉,等著琬兒的回話。
琬兒低下了頭,她當然知道呂皇的意思,這是在等自己喊口號,表忠心呢。自己若是再與呂吉山糾纏不清,那就是蛇鑽竹籠——自尋死路了。
於是琬兒當即便跪到了地上,她壓低了聲音,誠惶誠恐,“恭賀陛下覓得佳婿,公主殿下對琬兒素來親厚,琬兒會盡全力協助陛下說服公主殿下的。”
“唔……甚好,你能如此說話真真讓朕放下了心,琬兒能言善辯,有你出馬,定能馬到成功!”呂皇面上愁容頓消,她笑容滿面地伸出手將匍匐地上的琬兒扯起,將她拉至身側挨著自己坐下,她雙目盈盈看向身邊的琬兒,慈愛盡出。
“那麼朕,便等著琬兒的好訊息咯……”
……
琬兒端坐窗前望著窗外的樹發呆,她覺得有些迷茫,按說呂吉山最終娶了誰都與自己不相幹的,為何這心裡竟然會有隱隱的傷感?莫非自己對呂吉山還曾抱著什麼不可言說的期待?
琬兒很快便為自己心中的鬱結找到了藉口,她認為自己心中的落寞與迷茫是源自於自己的意外,因為上一世的樂陽的確是嫁給了呂俊青:
他們二人也如今生這般暗生情愫,於是寵溺女兒的呂皇便果斷賜予那鄭玉蟬三尺白綾,讓她騰出了嫡妻的位置。可嘆那呂俊青卻是一個多情的,嫡妻被殺,娶到樂陽的他並不開心,或許是因為愧疚,婚後的呂俊青愈發遠離了樂陽。樂陽驕縱,怎受得了如此委屈,先是與呂俊青花式賭氣,到後來竟同她母親那般,於公主府公然廣納面首,還曾與蘇琬兒因爭搶同一個小員外郎發生過不快……
琬兒壓下心頭窒悶,她自嘲地一笑,直起身來便往殿外走,她得去樂陽殿尋樂陽公主談心,呂皇交代了任務,自己務必得把它完成妥帖才好。今生的呂家有一個現成的光棍等著娶妻,呂皇再跋扈也不能放著現成的呂吉山不管,非要把呂俊青塞給樂陽。更重要的是,今生的樂陽嫁給了呂吉山,不再會有與呂俊青賭氣的機會,或許今生的樂陽,便會與呂吉山恩愛到白頭吧。
琬兒來到樂陽殿時,樂陽公主正在帶領一幫宮女正忙得熱火朝天,有人拿石杵可勁地磨,有人拿篩子從一個大盆裡篩東西。樂陽自己則心無旁騖地在敲一塊藍色的石頭,叮叮當當粉末四濺,糊到樂陽的臉上劃出一道道幽蘭的線。
琬兒噗嗤一聲笑,“公主這是改行玉石匠人了?”
樂陽顧不得理她,頭也不抬,自顧自忙活手上的事。
“這就是你沒見識了,這叫石青,本宮不是在鑿玉石,而是在磨染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