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媛之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包括呂吉山在內的近前的臣工們聽見。她一邊說,一邊望著高臺下的呂吉山笑。她知道呂吉山的心思,呂家失勢,呂吉山有意攀附,送來這兕角杯與玉壺以示心意。
在錢媛之看來,呂吉山只要送了東西便成,哪怕只是一根草,她錢媛之也能將這根草說得天上僅有,人間絕無。呂吉山有了這份心,她錢媛之自會鼎力相助!所以她將自己的話稍微放大了點音量,說給李硯聽,更是說過呂吉山聽。
呂吉山經年混跡“歡場”,自然看出錢媛之對自己的扶攜。他壓下心頭怪異的感覺,低頭避開錢媛之那意味深長的目光,恭恭敬敬地沖高臺上的李硯與錢媛之一揖到底。
呂吉山的“厚禮”,配上錢媛之細膩到位的“解說”,的確讓李硯的內心對呂吉山也多出來幾分認同。李硯望向呂吉山,頻頻點頭,君臣二人的心從以往的勢不兩立,第一次有了破冰消融的跡象……
賀禮欣賞完畢,宮宴繼續進行。
宴會場管絃鐘鼓,仙音齊鳴,九功八佾, 同時並舞。彼時男女大防並不嚴苛,在如此宮宴上,文武百官皆攜妻妾參與,帝後與蕊妃皆與百官及其家屬共處一堂,觥籌交錯間,笑語喧揚,席間眾人皆暢飲開懷,賓主盡歡。
宴席過半,有好事者提出:舞姬們的歌舞看得膩了,舞姬與樂師們表演的節目,都是套路!不足以表達出眾臣工對李氏天子重掌大寶的喜悅心情。在此普天同慶的打好時候,眾官員與隨行美眷們,是不是都該給陛下露兩手,慶賀慶賀。
此建議獲得不少善寵工媚的人的贊同,但是包括呂吉山在內的更多的人卻是不吭聲。這是一場政治意義濃鬱的宴會,不是李家氏族或錢家氏族的家宴,大家可以肆意趁酒酣耳熱時脫了衣衫,光了膀子,以詩行令或聯詩行酒。要一幹朝廷重臣跟宮廷歌姬同臺表演節目,臉皮不夠厚的人還真做不出來!
可李硯卻很高興,李硯脾性簡單,像個孩子,流放生活磨礪了他青澀的皮囊,卻沒能將他頑童般的內心給磨老辣點。好容易再度為帝,自己的厲害娘也如願歸西了,李硯便一改自己老孃在世時,那畏首畏尾的模樣,如同那掙脫了樊籠的鳥,開始近乎瘋狂地享受一呼百應的帝王新生活。他也覺得眾臣工也別端著了,都應該放下架子與君同樂嘛,於是滿臉興奮的李硯大手一揮:
要不這樣,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員都來拔河給朕看看!
群臣嘩然,但也沒人敢在這樣一個重要的時刻拂了新帝的面子。朝臣多數是文官,不好嬉戲,可是皇帝有令,一幹莊嚴威儀的大臣們便撩起官袍,捲起袖子,趕鴨子上架,來到殿外的花園,分組排隊開始拔河。
令官一聲令下,繩索緊繃,人們喧呼聲動地,旁觀者莫不震駭。
朝中三品以上多為老臣,不少人走路都顫顫巍巍,還要勉為其難地拔河下力氣,直弄得他們一個個醜態百出,不少上了年紀的大臣,體力不支,拔河時隨著長繩如狗啃屎一般撲倒在地,一時站不起來,手腳亂爬。李硯與錢媛之見了,捧著肚子樂得笑成了一團。
好容易鳴金收鼓,收刀撿卦,大家好歇歇,該吃吃,該喝喝了。可剛享受了上位者樂趣的李硯意猶未盡,又下發了第二個指令:
眾愛卿們的拔河節目甚是好看,愛卿們帶來的家眷們也別端著了,大家都來表演點拿手絕活給咱們的皇後娘娘瞧瞧。咱錢皇後在閨閣中時便以歌舞見長,是京中有名的金嗓子,柔身段。今日便請皇後娘娘做個評判,看看誰家的女眷表演的最好,朕有重賞!
原本被那別具一格的拔河比賽逗樂了的錢媛之,聽李硯下達了這樣一個荒唐的口諭,也禁不住一愣。今日赴宴的多為有身份的朝廷命婦,要她們拋頭露面同舞姬一般在滿朝文武面前搔首弄姿,唱歌跳舞,怕是沒人敢上場。
果不其然,李硯一番令下後,全場寂靜。錢媛之不喜,就算李硯的口諭有點小孩子脾性,但眾人如此不捧場,也太不給皇帝面子了!於是她杏目一掃,望見縮在下首的蘇婉兒,抬手一指:“蘇大人能說會唱,要不,你給大家先來一段兒?”
蘇琬兒一愣,自己雖說連小醜都可以當得,當眾唱歌跳舞也不是不能。但自己好歹也是個侍中了,卻跟那後宮妃嬪或歌舞伶人一般靠賣弄風情行走皇宮,她還是有些不願意的。就在琬兒苦著臉,暗自腹誹李硯的荒唐無稽時,耳畔傳來男子沉穩的聲音:
“娘娘千歲,下官鬥膽,想自薦給陛下與娘娘表演個彈丸擊鼓,不知娘娘是否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