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吉山此時約莫十五歲,還是個大男孩,那雙狹長的鳳眼裡閃著精光。長眉入鬢,鼻若懸膽,唇似施朱,身姿青澀卻挺拔,行動爽朗又清舉。
看起來這姿容不凡的少年也是餓狠了,嘴裡塞滿了食物,還一個勁的往手上薅白饃,因為呂吉海吃的實在太快了,一盤子饃都被他三兩下吞肚裡了。
“哥,給我茶……”
“自己拿。”
“哥,你吃慢些,當心噎著。”
“我不噎,你人小,你自個兒當心著……”
“哥,這紅豆餅給我留一個可好?”
“你不是吃了好多塊了嗎?我這才剛開吃呢。”
蘇琬兒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有些恍神,呂吉山——
那是上一世與自己糾纏最久的人,他與自己在一起的時間長度,超過了後來的二殿下硯。他與自己在一起的熟悉程度,超過了她最愛的肇……
蘇琬兒清楚的記得他的左臀上方也有一顆嫣紅的痣,上一世的他經常讓自己摸著他臀上的那顆痣,調笑道,琬兒,你看上天都想將你我二人選配為一對,我臀上的這一點本來也該給我點眉間的,可惜本官不情願,想跑,這不便點臀上了……
沒錯,呂吉山是琬兒上一世的情人。琬兒沒有夫君,她想嫁的肇被呂後殺了,朝中兩派人馬最厲害,一個是李家的李硯,一個是呂家的呂吉山。琬兒握住了硯,應該說是硯主動要琬兒握住他,可琬兒也握住了呂吉山。
因為琬兒的多方下注,被李韌記恨在心,可是李韌哪裡知道,失去了肇的琬兒,就是一具行屍走肉。她沒有家人,沒有根基,為了活得更好,她不得不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權力與男人。
琬兒別過了頭,不忍再看,雖然不想再與呂家的後人有任何牽扯,她依舊會因為呂吉山這張臉感到有些心虛——
大德年間,呂後沉迷男色,不理朝政,終於引起民憤。鴻臚寺卿錢彧召集“大德五虎將”發動了政變,一舉將呂後推下臺,二殿下李硯作為李氏正統傳人,也作為錢彧的女婿,當仁不讓地坐上了那把金燦燦的龍椅。李家與呂家在呂後眼皮下如火如荼的爭權鬥爭,終於以呂吉山的全面落敗告一段落。
李硯的夫人錢媛之潑辣狠毒,夢想做呂後第二,將李硯吃得死死的。李硯被妻子壓迫太久,原本風流倜儻的小鮮肉也變成了昨日黃花,夫妻生活更是一言難盡。某一日,錢皇後偶然發現朝中竟然還有呂吉山這麼俊俏的熟男,一時間歡喜無比。
錢皇後自是不知呂吉山不僅麵皮俊秀,枕蓆功夫亦甚是過人。琬兒善解人意,看出錢皇後對呂吉山的蕩漾心思,便想盡辦法做那呂吉山的思想工作。呂吉山爭權失敗,呂後又下臺,日子那是相當的難過,內外交困,再加上琬兒的極力勸說,蘇琬兒終於將呂吉山順利塞進了錢皇後的床榻。得到呂吉山侍候的錢皇後喜出望外,對呂家及琬兒愈發友善,蘇琬兒直升當朝第一女宰相……
蘇琬兒抬手按了按額角,這兩孩子都挺齊整,就是看上去還有些野,需回宮向呂後複命了,順便讓呂後想個法子“調教調教”才堪大用。
才剛離開花窗,身前咕嚕咕嚕滾落一個大白饃,抬起頭,對上一雙同樣驚愕的鳳眼。呂吉山聽見殿外有動靜,以為是送吃食的小黃門,便沖出來想搶個先機,免得東西又被餓死鬼投胎的呂吉海吃光了。沒想到,看見的是一個衣著華麗的宮娥……
只有一瞬的愣怔,身前的少年瞬間縮到了地上,他沖著蘇琬兒叩頭如搗蒜,“姐姐恕罪,姐姐贖罪!吉山以為是哪個小公公,冒冒失失沖出來,驚擾了姐姐!”
地上的少年頭戴幞頭,身穿絳紅色菱紋圓領襴袍,腰間銅銙蹀躞帶,足蹬黑色皂靴。因著年紀尚輕,身板頗為青澀,墨黑的蹀躞帶緊紮腰間——
“盈盈一握”,對!蘇琬兒腦海中浮現的是這樣一個詞,回想上一世他寬闊的肩,魁實的健腰,蘇琬兒心中沒來由有些酸楚。這呂家兩侄子在徙河應是受了不少苦,不然呂吉山也不會進宮後還能長那麼多……
呂吉山趴地上半天沒聽見有動靜,狐疑的抬起頭,看見蘇琬兒神思惘然。他盯著蘇琬兒的臉,眼中有光影閃過,目光交彙處,蘇琬兒回過神來,看見地上卑微的呂吉山怯生生將躲未躲的目光,蘇琬兒非常滿意。
“你們二人既進了宮,便好好休息幾日,皇後娘娘過幾日便會召見你們。”蘇琬兒低頭沖他淺笑,溫言寬慰了幾句,這孩子十五了還如此“苗條”,當真可憐的緊,要長成他原來那般模樣不啻於變形啊……
蘇琬兒搖搖頭,不再看地上的呂吉山,轉身兀自離去。她沒看見地上原本卑微的呂吉山直起了身,他直直看向蘇琬兒的背影,眼神犀利,有如一頭小狼,冷冽又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