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想用普通話來與老婦人對答,問她在說什麼,畢竟在她的前世,這是全國都基本用得上的語言,可是話到嘴邊她又頓住了。
是了,老婦人的話她聽不懂,那如果這小女孩在這土生土長,那她說普通話豈不是要讓人當怪物瞧?
鄉下人家,若是以為孩子中了邪會如何?
帶去觀裡請道士驅邪,還是去寺廟裡請和尚做法?
是了,她前世裡聽說,窮鄉僻壤裡最是畏懼鬼神,有那據說是中了邪的孩子,家人畏懼不敢留,便打發去出家讓佛祖鎮著。
雖說有時到了寺院也會入鄉隨俗地上上香,可她是決不想出家的。不說好好的姑娘家跑去吃齋唸佛吃不得肉為戒律所縛,就是那尼姑庵,也不是每一處的尼庵都是一心向佛無欲清明的,也有那內鬥傾軋得厲害或淪為娼寮被販買賣的,外人去住上個一日兩日的,卻也無從知曉裡頭的骯髒,想到這裡淩芷一陣發涼。
不,她決不要被當鬼怪給打殺了或是被送去出家。
雖是早就打定主意盡量少言語,可她壓根就沒想過自己竟會連對方的話都聽不懂。她還尋思著從老婦人的話裡得些關於現今境況的訊息,比如,這是何朝代?她是誰?這個地方是哪裡?
如今什麼也聽不懂,卻又如何?
正想著不知如何是好,只見那老婦人嘆了口氣,上前前傾著上半身,將淩芷抱了起來讓她坐在床上。又去桌子旁將一碗雞湯端了過來,用手隔著碗探了探熱,覺得剛好能入口,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地喂著正自顧發呆的淩芷。
“喔喔喔……”
屋外的公雞在夜色中將蹄叫的尾音拖得久長,在寧靜的夜裡清亮異常。
天還沒亮,還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隔著院牆的行人道上,已經響起三三兩兩行人路過時的低語聲與扁擔挑著東西走動起來的咯嘰聲。
那是些趕著夜色進城賣菜起早貪黑辛勤的農人,與那早起鍛煉身子的老人。
遠遠傳來間間斷斷的犬吠聲,在黎明快要沖破黑夜之前,夾雜在一處的各種雜而不亂的聲響,四處透著生命的氣息,醉人而又安寧。
淩芷喜歡這樣的氣息。
猶豫著今日要不要早起出屋去走走,想了想還是作罷。
自從那天醒來,已經過了五日,老婦人在她又躺了一天後看她身子無恙便開始帶著她在院子裡走動,而每日早晨醒來,淩芷總是會閉著眼睛天馬行空地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會。
然而也僅僅是最初醒來時覺著不甘與茫然罷了,這幾日她隱隱地記起那天夜裡似乎床曾劇烈地晃動了幾下,而那時她才剛熬夜看完一部電影,剛剛入睡正是睡得沉的時候,後來才剛有一些察覺不對,下一瞬間便又陷入了黑暗。
她,應是在地震中去世了。
想到這她閉上了眼,心裡說不出是何滋味。
可也只是一瞬,另一個念頭便爬上了心頭,其實她應是幸運的,在睡夢中離去,一點痛苦都未察覺,而今又以這樣的方式延續著自己的生命,有多少人求而不得,自己又何必在這消沉悲苦。
想到這裡她的心頭清明瞭起來,不再如最初幾日那般不知所往。
天完全大亮時,屋外響起了腳步聲,淩芷知道這是那老婦人來了。
她現在應該是四五歲的模樣,卻是自己一個人住了間屋子,這屋裡頭沒有鏡子,故時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自個長什麼樣。
那老婦人夫家姓趙,這家裡供著的神主牌位上寫得清楚,趙大娘每日裡總要過來照看她,為她穿衣洗漱。
想到自己這身子的本主,不知那小女孩又是因何喪了命。想起前幾日喝著的藥和趙大娘又時不時地去探她的額頭,應該是發熱燒得厲害沒熬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