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瀾霍地抬頭,直直看向側立一旁的秦朝楚。
被雲清瀾目光逼視,可秦朝楚卻也只淡然站在一旁,任雲清瀾這麼上下打量,都始終神情自若。
“不知二位將軍對此有何高見?”雲清瀾不說話,趙麟祿就又虛著嗓子轉向二人,頓了頓道,“私以為如今我等雖為罪身,但陛下心懷萬民,若以赤忱之心上表,再以死明諫,即便最後被割肉剔股,但若能為百姓求一場清明,也未嘗不可一試。”
冷不丁被人問到,雲清瀾當下一愣,還未來得及應聲就聽沉默在側的秦朝楚突然開口:“趙兄一心為天下百姓,也覺得武朝皇帝心懷萬民,可那也要看其是如何看待萬民不是?是希望其不造反,過得好,還是···任人宰割。”
秦朝楚這話已是顯而易見的煽動了。
他先是同雲清瀾一道在飛仙臺救出趙麟祿一行,如今又煽動其與武帝離心,可若此時言明其稷元太子的身份,卻不知趙麟祿這些人又會如何作想?
如今民生凋敝,貪賄橫行,他們身為武朝子民,被國臣迫害,卻又被敵國所救,兩相比較,如何自處?
這是明明白白的陽謀。
雲清瀾眸色一凝,卻又什麼都不能說。
秦朝楚語聲悠悠,如重錘砸進眾人心間,趙麟祿看著淡然站在一側的秦朝楚,眼中幾度明滅,再開口時聲音卻變得冷峻:“在下雖受貴人恩惠,但忠君侍主乃臣子本義,吾等雖未得袍笏,但誡律猶在,持正守心,貴人對此若有不忿,殘命既因貴人而茍延殘喘,貴人拿去便是。”
不想趙麟祿竟有如此烈骨。
趙麟祿說的鏗鏘,秦朝楚卻神色淡淡沒有應聲,屋中一時便又沉默下來,雲清瀾抿抿唇,思量片刻問趙麟祿道:“趙兄身在詔獄二十年,其間看守嚴密,又是如何得以脫身的?——可是有人相助?”
“確有恩人暗中相助。”趙麟祿沉默片刻,但卻不願透露此人身份,只道,“天下志士,殊途同歸,何須留名。”
既同圖大業,則往來人事不問前情後路,攜手並肩皆為袍澤。
雲清瀾見狀也不再追問,轉而換了個問題:“那太蒼山一事,可是他授意你們所為?”
“此路確為恩人所指,但也是我等向其打聽在先。”趙麟祿頓了頓,有意為其開脫,“二十年不見天日,我等對朝中諸事要員早已不甚熟悉,也約莫只有慧敏皇後還記得我們,是以若行上諫,也只有在太蒼山上驚攔鳳駕這一個法子。”
武帝滅季家滿門,衡蕪山中季知方更絲毫不曾掩飾其對武昭皇帝的恨意,為何還要讓他們去太蒼山上諫?
雲清瀾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那讓你們進飛仙臺,也都是他的意思?”
“這倒不是。”趙麟祿搖搖頭,“史兄血染太蒼,我等當時也俱已抱了死志,可慧敏皇後卻一語驚醒夢中人。身後事不可及,如今奸佞未除,我等須得先尋一安身立命之處,再徐徐圖之。可此事說的容易,戴罪之身,又不願離開京都,在京中不敢拋頭露面,自也無處可去。一籌莫展之際又得一善人相助,才將我等盡數送去飛仙臺謀個生計。”
“誰送你們進去的?也是他?”二十年漂泊異地,季知方竟還能跟工部的人搭上關系?
趙麟祿又搖頭:“是葛老太爺。”
葛老太爺竟也牽扯進來了,雲清瀾又是一愣。
葛老太爺葛仲牧,原為翰林掌院,皇室子女中除李玄珠由季鴻儒教導外,其餘幾個皇子都由葛仲牧行管教之責,算下來也是當今聖上的親師。後來李玄臻登基,其又被加封太傅,一時風頭無兩,只不過如今卻早已退隱,幽居在城西巷中。
雲清瀾斂下眸子想了想,據說這葛老太爺同窗時就是季鴻儒的好友,更是與季家比鄰而居幾十年。當年季家十族流放,師友盡捉,葛家與其關系緊密,原本也難得幸免,不過其既是陛下親師,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仗著這層身份,李玄臻就算是要流放季家十一族,那也動不得葛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