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為我只有在這裡,才覺得自己真切地活著。”
濕潤的東南季風迎面吹來,鹹濕的海風像一個男人的眼淚。她想起書頁中那株立於海邊蒼翠碧綠的菩提樹,也隨著一望無際的海水悲傷起來。
如果葉不曾展,花不曾開,果不曾落,曾留於砂礫間的舊菩提子是否會跟隨著7年的時光一同沉淪,隱沒於天地之間?
可是,綠葉在盛夏無限繁茂,紅花綴枝,豔如枕邊旗袍,菩提子被她一顆一顆地收藏起來,放在精美的盒中,覆上了細細軟軟的海邊的沙。
2.
2002年,寧夢寒的父母走出了深山外出打工,將她託付給鄰居。那一年寧夢寒14歲,鄰居家有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男生,她就是這樣與許晚風相處起來的。她總是沉靜,不怎麼說話,也不愛笑。她幾乎忘了難過的感受,然而在看見從前那個空蕩蕩的家,想起鄰居男孩平淡冰冷的目光,不知為何覺得心裡空空的。
夢寒每天要在五點多沿著山間的公路上學,冬季五點多時公路無比黑暗,她也不點燈,依靠繁星點點與嵌在空中的一輪彎月的曖昧光芒靜靜走著。
她走過一段山路,海風從背後吹來,涼入背脊。黑暗中有細微的聲音,夢寒頓了頓腳步,四周環顧一番,依舊黑。她繼續走,心中有一絲不安。
突然黑暗中沖出兩個人影,從背後勒住她的脖頸,幹燥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寧夢寒用力掙脫,雙手卻被人用力綁在身後,兩人細語著,她呼吸越來越困難,心裡已無限接近絕望。
村中發生過人販子綁架的事,在那幾年尤為常見。夢寒想,要是她真的不幸被綁架,就直接自殺算了,在這裡她沒什麼親人,沒有人會救她。她瞥見歹徒手裡的匕首,盤算著如何才能搶過來。
鄰居家的男生就是那時突然出現的,他用力推開兩人,刀刃從他手臂劃過,狹長的傷口溢位血來。他拉著夢寒向前快步跑。過了一段時間,他回頭看,停了下來:“沒有追上來了。”
夢寒大口喘著氣,漸漸緩過來。她看著他仍在流血的傷口,皺了皺眉,握住他的手腕:“我們快去醫院。”男生靜默著抽出手,輕聲說:“沒事,以後小心。”
她看著他的背影,在星辰漫天的時刻,他彷彿比任何一顆都要耀眼,跟著他走,就不會彷徨,不會有危險。
“許晚風!”她鼓起勇氣大聲喊他的名字。
男生轉過頭來,平靜地看著她。
“謝謝你。”
寧夢寒的聲音清澈而動聽,她看到對面的少年,輕輕緩緩地,漾開了一絲笑容。
3.
因為淩晨的風險,寧夢寒度過了魂不守舍的一天。她在學校狹窄的醫務室裡買藥,用掉了一個月的積蓄。她把藥悄悄塞在他的桌洞裡。他們的課桌只相隔三排,卻好似隔著永遠夠不著的距離。
第二天她正要出門,坐在客廳看書的許晚風輕輕說了聲:“冬天黑,別走太早。”
夢寒於是在他身旁坐下來複習功課,瞥見他手中的《飛鳥集》。
2003年,在那個窮愁潦倒的小山村,看這樣的書是很奢侈的。她興奮地叫起來:“《飛鳥集》!我也喜歡讀詩,尤其是舒婷和戴望舒的詩。我也喜歡冰心,她的詩寫得特別美。”
許晚風頭也不抬,語氣依舊平靜:“《繁星》、《春水》,都難登大雅之堂。”
寧夢寒頓時有些沮喪:“是嗎,我只是挺喜歡的。”許晚風沒說話,直到天亮了一些,他收好書,拍拍她的頭:“走吧。”
他和夢寒並肩走,他步伐很快,有時她落在後面,他就回過頭來等等她。
夢寒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小小的身體窩在角落,聽老師講她總是搞不懂的函式。窗外吹起了風,陽光透過樹影零碎地灑在她的課桌上,她看著金黃的暖光,不由得發愣。
老師的粉筆猝不及防地打在她頭上:“寧夢寒,你來回答,這個函式的最大值在何處取值?”她大腦一片空白,緩緩站起來,低著頭,面對眾人投來的目光,臉倏然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