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陳祈年說,“就問我有沒有事。”
“你沒露餡兒吧?”
陳祈年想了片刻:“我覺得沒有。”
“這樣最好。”馬飛飛長出一口氣說,“讓她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不對,是扒了咱倆的皮。”
聞言,陳祈年又苦起臉來。
馬飛飛瞧著他,腦海中是一天前的夜晚。
他同樣睡得正香,同樣被突如其來地叫醒,當他睜眼看到陳祈年,第一個念頭就是——他他媽的遲早要把家裡鎖匙給換了,省得這一家子三更半夜跑來擾民。
第二個念頭就是——陳祈年怎麼回來了?
他撳亮電燈問:“喬老三放你回來了?”
陳祈年只說:“小飛哥,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跟著紀禾在月黑風高夜上小南山掘墳的怪誕之旅還歷歷在目——那是他生平見過的第一恐怖的景象——馬飛飛大驚失色:“你也要上山刨你爹媽的墳?”
陳祈年滿頭霧水。
“不是的。”他說,“我知道該怎麼解決這件事了,就是需要你幫忙打掩護。”
“幾個意思?”
陳祈年斟酌再三,向他娓娓道來。
四天前,他作為人質被帶到一幢魚龍混雜的公寓樓裡,許是看他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一個,構不成什麼威脅,他們把他丟到角落後就不管不問了,大有任他自生自滅的意思。
陳祈年甫一坐下,就開始回顧來路和觀察四周。
和電視上演的根本就不一樣,這幫人鬆懈得很,既沒蒙瞎他的眼睛也沒捆住他的手腳,得以讓他在來時的路上,透過車窗用驚人的記憶力記住了這麻花般扭來扭去的路線。
喬三和疤臉半路就下車走了,沒和他們一道。抵達的這間破舊又難聞的公寓似乎是連著隔壁打通的,因為進來之前經過走廊,他透過隔壁半掩著的房門看到了一個瘦得像竹竿的眼鏡仔,兩個月之後當他死在自己面前,陳祈年才真正看清楚他的臉,認識到他長什麼模樣。
現在眼鏡仔又穿牆遁地似的,出現在他面前,他大聲吸溜著鼻子,同一個滿口爛牙的女人嬉笑俏罵。正對面的沙發睡了個渾身刺青的少年,少年睡著睡著突然口吐白沫,嘔出一灘酸臭的液體,他神志不清地將沾滿汙穢的沙發墊翻個面,倒頭繼續睡。那扇發黃的塑膠簾門口,一個臉膛通紅的胖子在看電視,電視上男人女人白花花的身體堆疊在一塊,像蛆一樣蠕動著。
陳祈年默默觀察了很久,開始泛起了睏意。
他是被餓醒的,醒來看到那個少年已經不見了,眼鏡仔和爛牙和那個胖子正圍桌吃宵夜,菜肉撲鼻的噴香湧來,激得他胃腹痙攣、腸鳴陣陣。
他眼巴巴望著,想討口飯吃,又不敢。這時爛牙女人瞧見他,好像才發現他的存在,驚道:“這細路仔哪來的?”
眼鏡仔說:“反正是他們弄來的,說是看管幾天。小畜生,餓啦?”
陳祈年說:“我不是小畜生。”
三人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