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祈年說:“我知道喝酒不能開車。我不會開的。”
“這還差不多。”
椅子有柔軟的皮質靠背,躺著很舒服,紀禾團窩著,望滿天星鬥,觀鯨魚坐海。
夜風習習,她想起一件事:“你夏天是不是要畢業了?”
“嗯,你會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嗎?”
“當然了,到時候帶上安妮寶妮一起,讓她們開開眼,見識下名校風範,說不定還能激發她們發憤圖強呢。”
紀禾看他:“我還沒問過你,畢了業之後做什麼呢?”
“進研究院。”
“留在北京?”
“不是。”他搖頭說,“就在望津,中科院華南分院。”
紀禾驚詫道:“現在就確定下來了?”
“確定了。”他說。
紀禾更止不住驚訝了。
大多數畢業生臉上都寫著對未來的猶疑和迷惘,可陳祈年臉上一絲迷惘也沒有,堅定得像要入黨。
他對自己未來之路的清晰明確令紀禾刮目相看,但同時他的選擇也讓紀禾感到有些失望,也許是因為一直以來,她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像陳祈年這樣的高階人才,就該活在更廣闊的天地、更繁榮的大都市裡吧。望津雖說是省會城市,但跟首都怎麼能比?
陽臺的靜謐與內廳的喧囂之間只隔著一道酒紅色的幕簾,宴會上的喧響倒像是幕簾沉睡發出來的呼吸,時而輕微地如同毳毛纖毫畢現,時而又沉悶得像打鼾。
陳祈年躁動不安地窩在皮椅子裡,長手長腿無處安放,骨骼像汪進了一灘黏膩濕熱的水。他覺得自己可能喝多了,在裡面就已經灌了好幾杯。他看著星星,一顆星星突然直線掉下來,像熟透的橘子栽進水裡。
耳邊響起咚的一聲,很細微,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他側頭去尋,發現他們的影子被月光照耀著投到地上,交疊在一起好像接吻的樣子。
他目光像柳條兒一般飄蕩,聽見了他們接吻時的聲音,彷彿兩只魚兒在唼喋,他笑起來。如磋如磨的魚群散開,猶如一盤銀鱗。他伸出手去夠,想撈一條上來。
紀禾驚訝地看著他握住自己的手,說:“你幹什麼?”
魚兒握在手心裡撲稜,十分軟乎,彷彿爛銀,從指縫間溜走,他聽到一個聲音說,你喝醉了。聲音裡含著熟悉的香氣,他聞著那股要命的香氣...
香氣黏在發絲上,被風吹著,像春醒時湖面上的細枝柳條,拂過他的耳朵和他的後頸。她的肩膀擁擠著自己的肩膀,隔著學士服,在六月燦爛的驕陽下,他感到她薄薄衣裳下的體溫,正像夢裡的月光那樣緊貼著自己的面板。
“哎好,就這樣別動,都笑一個嘛,說茄子!”
“茄子——”
“好啦好啦。”
唐昊拖著寬松的學士服小跑著過去,遞上相機格外殷勤地說:“美女姐姐你看,我拍得不賴吧?”
“相當不賴。”紀禾笑說。
唐昊掏出自己的手機說:“那美女姐姐,我能不能跟你合個影呀。”
“行呀。”
四周一下變得酷熱難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