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哥對付她姐的確挺有一套的。她姐孕期除卻變得異常暴躁以外,還異常多愁善感,控制淚腺的開關彷彿失靈,總是莫名其妙地淌淚,於是陳安妮也總是看到她哥抱著她姐一點點地哄,像哄什麼淘氣的小孩,從不小心踩死只螞蟻到掉了根頭發,哄著哄著她姐就在她哥懷裡破涕為笑,比四川變臉還快。
反正她和陳寶妮是沒這個能耐,只得躲得遠遠的,一過完年就早早返了校。
想起她姐在影片電話裡問她暑假回不回家,她的確蠻想念大滿和小滿的,這兩個小卷毛生得十分可愛。
遙想當初被她姐的陰晴不定和反複無常折磨的,她還以為他們會生出一對半人半魔頭的怪物呢,盡管全家人都為他們的捲毛基因感到莫名,她哥和她姐都是直發,想必是隔代遺傳吧。
陳安妮見她的舍友們還圍在螢幕前觀摩婚禮錄影,遂滑開了自己的手機。她拍了挺多大滿小滿的照片的。
她最喜歡這張:大滿和小滿趴在草地上,追著麗貝卡和阿瑪蘭妲。
大滿一把抓住了麗貝卡的三條貓尾巴,笑得口涎掛在嘴邊,亮晶晶的絲線。陽光照著他們的捲毛,像琥珀色的鴨絨。橘子樹的枝頭金黃與翠綠羼雜,金的是果實,綠的是葉片,空氣裡漂浮著甘甜的清香。
陳祈年伸手摘下幾只金橘,用院子裡的水龍頭沖幹淨表皮的塵屑,兜著穿過門廳。
他原先的臥室已經改成了嬰兒房,重新粉刷了一遍,玩具監控嬰兒床之類的全都準備妥當,就等來年房間的小主人降生出世了。
他把一兜帶葉的橘子裝進玻璃碗。臥室的門虛掩,陽臺窗簾拉了一半,午後溫暖的陽光斜照在地上,漫漶出一片水漬般的亮色。
他走進去,看見床上的簾帳徐徐垂落,隔著薄雲般的紗幔,一道身影側躺著,朦朦朧朧。
陳祈年掀起簾子,她睡著了,呼吸輕淺,臉龐安寧,像童話裡沉睡的公主,使他內心一片難以描摹的柔軟。
這種芳草地般的柔軟幾乎充斥了和她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除去四個月後的那天傍晚,她躺在産床上被疼痛折磨得尖叫哭喊,使他內心滴血,猶如酷刑。
可是記憶的每一秒都彌足珍貴且難忘,就像虛幻中的真實,那沓空相簿塞滿了時間,那天傍晚當他在産房裡見證他們人生中最為重要的奇跡之一時,他只後悔自己趕得匆忙沒帶上相機。
他情不自禁地吻向她耳朵。
紀禾睡眠淺,就這麼被蜻蜓點水地點醒了,眸光迷濛地說:“你回來了。”
他輕輕嗯一聲。
“幾點了?”
“兩點。”
“晚上兩點?”
“下午兩點。”他笑說。
紀禾抬眼去看簾帳外的天光,地面上一圈漣漪般的日影,窗外偶有鳥鳴清脆,除此之外,靜謐安然。
懷孕之後倍感疲倦,好像怎麼睡也睡不夠,睡得腦袋都昏沉了,她懶洋洋地說:“那你怎麼現在回來了?”
“想陪陪你。”
“又曠工?”